不会武,见了刀剑就胆寒。
四名武师出手,三剑一刀,从不同角度发出。
尤二虎真的是有两下子,身形展闪,匕首飞旋,叮当声中,居然把三剑一刀格了开去,他似无意伤人流血,是以并不趁势反击,栗叫道:“我依约前来赎人,不想流血,各位不要逼人太甚。”
这句话当然是白费,看家护院的武师本就是靠这个谋生的,如果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拿不下还混啥?
刀剑再扬,一场激烈的搏斗不可避免地层开。
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但还能辨招看式。
“啊!”一名武师抚胸后弹。
其余三个攻势更猛,恨不能要把尤二虎剁碎。
尤二虎已变成了疯虎,猛攻狠刺,他身上已多处见红,但他半声不哼,反正今日之局已无法善了。他逼不退对手,但对手也收拾不下他,但形势所限,到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尤二虎,因为他已没退路,也不能退。
“你们闪开!”一声暴喝有如雷鸣。
三名武师不朝里退,反弹射到门外阶下空地,这一来,尤二虎的退路等于被封死,以他的能耐绝脱不了围。
正面,现身的是个半百老者,体态有如庙里的金刚韦驮,手里持着一根酒杯口粗细的旱烟杆,黑黝黝是铁的。
“鲁师父,这小子是江洋大盗的同伙,该拿下来送官里究办。”宋管家大声说。
姓鲁的教头点点头,如电目光在尤二虎身上一连几绕。
“你就是那个什么草药郎中的徒弟尤二虎?”
“不错!”尤二虎咬牙回答,胸部还在起伏。
“你竟敢上门找碴,是活腻了?”
“看家狗,随便你咬吧,我拼了!”尤二虎一翻腕和身扑上,他真的是拼命了,明知今天是不了之局,但他别无选择,师妹小凤原本是属于他的,现在落入了周大户之手,他知道师妹的性格,宁死也不会屈服的,最后必然是自我了断,他活下去已没任何意义,先走一步,到黄泉路上去等吧。
鲁师父的烟杆伸出,就只那么一伸。
“啊!”尤二虎一屁股跌坐地面。
两名武师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把尤二虎架了起来。
宋管家冷森森地道:“捆了送官!”
尤二虎脸如噗血,奋力一挣,居然被他挣脱了。人,到了某一种情况之下,所激发出来的潜力是相当惊人的,若论功力劲道,他绝对挣不脱,然而现在他竟然办到了。再度亮匕,然而匕尖是对准他自己的心窝。
三名武师微一错愕之后齐齐出剑,但没刺出。
鲁师父缓缓挪动脚步,烟杆前伸
“小凤,我救不了你,先走一步了!”尤二虎厉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中的匕首掉地,身边多了个人,不知是怎么来的,反正谁也没看到,仿佛人本来就站在他身边,适时打落了他的匕首。也是同一时间,鲁师父的旱烟杆脱手飞向半空。
“啊!”惊呼声同时爆起。
“二少爷!”尤二虎看清了身边阻止他自裁的人。
“你就是古二少爷?”鲁师父后退六尺。
“不错!”古二少爷抬了抬手中藤条。“宋管家,你过来!”声音并不严峻,但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威力。
宋管家并不知道什么古二少爷,但他知道是个惹不起的人物,怯怯地向前挪了几步,跟鲁师父站成一平排,身形簌簌抖个不住,昏昧的夜色掩去了他脸上惊怖的表情,只是那鬼亮的眼珠子兀自转个不停。
“二少爷!”宋管家的声音抖得像炒豆。
“我就是你所指跟尤二虎勾搭的江洋大盗,你看该怎么办?”古二少爷淡淡地说,没带半丝火气。
“不敢,不敢,恕小老儿失言。”宋管家连连作揖打拱。“务请二少爷包涵,大人不计小人过。”
鲁师父呆若木鸡,三名手下武师当然连大气都不敢喘。
“尤二虎!”古二少爷转头。
“二少爷有什么吩咐?”
“你欠周家五百两银子?”
“不是欠,是”尤二虎扫了宋管家一眼。“我师父开的草药店是向周家租的房子,因为一年前家师生死下落不明,店也关了,师母和师妹生活无着,积欠了周家二十两房租,他们便把师妹小凤抓去当丫头抵债”咬咬牙又接着说:“现在他们要我付五百两银子赎人,不然就要收小凤做小,我不能偷不能抢,哪里去变五百两银子,所以所以只好”“只好去赌,希望能赢五百两。”古二少爷笑笑。
“嗯。”尤二虎垂下头。
“好吧!把那张银票交给宋管家。”
“二少爷,这银票是一千两的。”
“我知道,给他。”
尤二虎喘了口气,先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收好,然后才持着银票上前,重重哼了一声递了过去。
宋管家迟疑了许久才接下。
尤二虎退回到古二少爷身边。
古二少爷这才开口道:“宋管家,你听清楚,尤二虎的师娘欠了你们二十两银子的租金,这张票子是一千两,你该找还现银九百八十两,马上办,我在这等着,银子和人一起出来,我的话说完了。”
宋管家想说什么,但舌头打结,咿呀了一阵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身朝里走去。
古二少爷又向鲁师父道:“你们是吃人家饭的人,二少爷不想为难你们,记住以后别做帮凶,带着你的人下去吧,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热闹。”
鲁师父半声不吭,挥了下手,转身退去,其余的手下立刻跟着进门离开。现在门外只剩下古二少爷和尤二虎。
“二少爷,我”尤二虎扑地跪了下去。
“起来,我不作兴这个。”
“是,尤二虎没齿难忘。”额头叩了下地面才起身。
“你说你师父怎么来着?”
“家师叫竺士彬,精通奇草异药,在这集子头开了间药铺子,专医疑难杂症,救活的人还真不少。大约是两年前吧,突然来了个年轻武土”想了想才接下去道:“说是无意中得到了一本毒经,参研之后,发觉其中大部分药料都不识,知道家师精通药草,所以特来请教,两人密谈了一夜,第二天家师便关门歇业,说是要入山采药,一去半年没音讯。”
“那得到毒经的年轻武士叫什么?”
“不知道,我没参加谈话,师父也没说。”
“后来呢?”
“半年之后的一天,家师突然单独回来,说是炼药已经有了大成,成功之后便可名扬天下,住了三天,又离家而去,师娘和师妹小凤哭劝不听。”喘了口气又道:“临去之时丢下了几句话”话声中断,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丢下了几句什么话?”古二少爷似乎很感兴趣。
“家师说已经收那年轻武士为徒,但观察那年轻人极富心机,心术不怎么正,可是又舍不得功亏一篑,还要去完成最后的一件事,同时交了样东西给我那师妹。”说到这里,门里已出现人影,话只好刹住。
里面的人很快到了门边,当先的是宋管家,后随一个青衣少女,再后面是一个大汉扛着一个木箱子。
“二虎哥!”青衣少女扑了过来。
“小凤!”二虎欢叫一声。
两人执手,泪眼相看。
大汉放下木箱后退。
“二少爷,一切照办,木箱里是九百八十两银子,足丝纹银,人也原璧交回。”宋管家极其无奈地说。
“很好,要是有问题我会再来。”古二少爷笑笑。
“二虎哥,我以为今生”
“有话慢慢再说,先叩谢二少爷救命之恩。”
“不必!”古二少爷摆手。
“谢二少爷”小风已跪了下去。
“快起来。”古二少爷的确不喜欢这一套。“二虎,你扛箱子,我们走!”
“是!”尤二虎把木箱扛上肩头。
三人转身举步。
天色已黑定,集上已亮起灯火。
不久,来到集尾,停在一间紧关着门的店铺前。
“到了,二少爷,就是这里!”尤二虎欣然说。
“二少爷请屋里坐!”小凤边说边上前准备敲门。
“不了。”古二少爷阻止。“我还有事,不进屋了,我们能相遇认识也是一种缘分,你两个准备成亲?”
小凤立即垂下头。
“是的,二少爷,这亲事是家师早就安排了的。”尤二虎回答,语气间掩不住那兴奋之情,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太好了,听着,这点银子算是我送你两个的贺礼,这地方你们已不能住,连夜搬家,愈远愈好,随便做点什么营生也可以过活,我走了,祝你们白首偕老。”说完,转身便走,心里很高兴做了这件事。
“二少爷!”
“二少爷,请”
古二少爷加快脚步,把小两口的叫声抛在身后。
土城客店。
中午时分,丁大小姐在陪古二少爷喝酒,气氛很融洽,丁大小姐似乎兴致很高,频频劝酒,粉腮红艳欲滴。
“二少爷,我真希望你就这么长住下去,我可以每天陪伴你。”丁大小姐偏着脸说,媚声软语,比酒还会醉人,尤其那柔如秋水的眸光,透露了多少女儿家心中的秘密。她的确很大胆,把一般少女不敢表达的说得那么自然。
“很好的主意,我会考虑。”古二少爷微一莞尔。
“为什么不就答应呢?”
“我这人没定性,很难长久定下来。”
“我知道你的心意。”
“什么心意?”
“放不下花灵,对不对?”爽朗中还是微带酸味。
“我很少有放不下的事。对了,怎不见令尊的人影?”古二少爷突然转变了话题。他一直不解为什么这里会如此平静,照说蒙面客方面应该有所行动了,可就是毫无征兆。同时,妙香君禁制未解,丁财神还脱不了干系。
“家父外出访友,可能短时间不会回来。”
“哦?”古二少爷心想,丁财神八成是有意逃避,在这节骨眼上,他居然外出访友,不怕基业被毁么?
就在此刻,一个很斯文的年轻人来到门边,神色仓皇。
“小姐,”年轻人行了一礼。
“什么事?”
“大场里发生点事。”年轻人觑了古二少爷一眼。
“说呀?”丁大小姐板起脸。
“有位豪客赶了四辆马车来,车里装满了金银,少说也有几十万两,他已经进入大场”年轻人还是有些吞吐。
“啊?这倒是少见的豪客,认真接待呀。”
“可是”
“马管事,你今天怎么了,说话老是半句?”
原来这斯文的年轻小伙是照顾场子的管事。
“小姐,是已经照规矩接待了,这客人一下场便赢了八千两,他放了话,要嘛把四车金银留在土城,要嘛就把土城赢走,而且据总管观察,这客人道行极高,精明得怕人,手手不落空,如果再这样下去”
“有这种事?”丁大小姐离座而起。“他叫什么?”
“没说来路。”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叫总管稳着,我就来!”
“是!”马管事施礼而退。
丁大小姐手扶桌边,紧咬下唇,似乎在想对策。
“你们这里从没有过这种赌客?”古二少爷问。
“曾经有过一二次,但没这么张狂。”皱了下眉头又道:“我怀疑他是别有用心,照理,像这类赌客带的都是银票,不会费这么大劲用马车载现银来,但凭要把土城赢走这句话其中便大有文章。”
“你准备如何处理?”
“先了解对方的来龙去脉,再随机应变。”
“这倒是新鲜事,我跟你去看看热闹。”
“好,我们这就去!”
宏伟的建筑,宽敞的大厅,豪华的摆设,招待的都是颇具姿色的莺燕,赌客当然也是一流的——并非人品一流,而是钱财一流——这便是土城中唯一的大场,光是负责兑换筹码的柜台便有五六个人手。
坐镇柜台中央的锦袍老者便是总管。
铺着绒布的赌台既宽又大,围坐的赌客约莫三十人,而帮场的也不少于二十人,每一个赌客的穿着都极考究。
赌的是骰子宝。
庄家是个灰发老者,此刻满头大汗,脸孔缩得很小。
庄家正对面也是个灰发老者,衣冠整齐,长髯绕颊,看上去极有威严,他身后站了两个锦衣汉子,一脸精悍之色,不用问,这老者就是所谓的豪客了。
古二少爷与丁大小姐双双来到。
坐柜台的赶紧起立。
“大小姐!您来了!”
“佟总管,怎么样?”
“已经净赔了七万两,这”佟总管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老脸上缀满了汗珠,一说话汗珠便滚滚而落。
“不要紧,我去看看。”
古二少爷和丁大小姐步近台边。
三颗骰子静静摆在碟子里,宝盅放在一边,还没摇,但赌客都已下了注。这台子上一宝下来,穷苦人家几代人也攒不到,足可抵中等人家的一副家当。因为有这不速而来的豪客,一些平素出手也算惊人的全被比下去了。
庄家抬眼看到了人后的丁大小姐,像是忽逢救星,眼神几个变化,等于说出了全部心里的话,别人不懂,但丁大小姐心里雪亮,也以眼神示意继续摇,她要藉机观察。
宝盅扣上碟子,连摇了三下,放落。
“清台!”庄家吆喝了一声。“双边三千二百五十两!”一边在报。“单边五万八千四百两!”另一边跟着报。
惊人的悬殊比数。
庄家又抬头深望了丁大小姐一眼。
丁大小姐微颔首,表示要他开。
“开啦!”庄家又吆喝一声。
所有的目光全盯牢在宝盅上。
只有那豪客一脸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