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见过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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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衣翘了翘唇角,仿佛千斤巨石终于卸下,眉梢里尽是浅浅笑意。眼里的水雾于此刻消散的一干二净,复归初始,黑如墨,白如雪,分分明明,通透之至。
“嗯。”
那声低低的回应似是调动了某种柔软的情绪,让他禁不住的伸手,想要碰触眼前这双澄澈的瞳。然而方将伸手,却被少年轻哼惊动,他倏地将手收回,不免暗恼自己心绪过剧起伏。
明珠辉光下,少年眼巴巴的望着他,偏偏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自那极轻极快的一字后他就再也不肯说话,仿佛定然要傅少棠自己想起来。
顾雪衣素来冷静老成,倒少有这般灵动模样,傅少棠不知怎的,促狭之心大起,故作了一番思索姿态,方道:“是了,明月楼内你被苏暮秋缠上前,我还见过你。”
少年的眼瞳似乎又亮了几分,明珠辉光尽入眼底。他微不可见的唇角上扬,道尽了心中期待。
傅少棠缓缓道:“那日我在明月楼上喝酒,恰巧你从马蹄下救出一个孩子……或许你不曾知晓,那时候我正巧看的清清楚楚。”
他语气十二分的肯定:“你不曾见我,我却已见到你,也算见过。”
顾雪衣眼睛瞪得溜圆,显是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答案,一时嘴唇微张,吐不出半个字眼儿。
少年目光逡巡,仔细观察他神色,傅少棠也任由他打量,神色坦然,一派光风霁月。
顾雪衣似是心有不甘的狠了,来来回回,想要一辨真伪,傅少棠始终以不变应万变,便是那张万年冰山脸。终于,他见到少年眼里出现了失望色彩,半把头低下去,小小声道:“原来这样啊……”
仿佛是在陈述,却又有一丁点儿的难过,那么轻微,稍不注意就溜得毫无踪迹。
“怎么?”傅少棠明知故问。
“……没什么。”
他仿佛心里踯躅,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又将眼抬起来看他。挣扎神色一闪而过,终于是垂下了眼睫。
傅少棠不知怎的,还想逗一逗他,便道:“你似乎并不怎么高兴,难不成我说的不对么?”
顾雪衣蓦地咬住嘴唇,眼神灼灼,几欲燃烧。
“……不对么?”傅少棠又重复了一次,偏偏还微蹙了眉头。
少年眼里的火光仿佛下一刻便会迸出,然而终究是缓缓消隐下去了,如来时一般迅疾。顾雪衣摇摇头,又点点头,终于是侧过脸去,化成一声轻叹:“公子怎么记得的,就是怎样罢……时候不早了,先歇息罢。”
窗外霞光未退,傅少棠也不曾拆穿,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然而少年却不像先前,不过一时便呼吸平缓了,过的许久,都听得见起伏声音。
傅少棠伸手将他转向另一侧的脸扳过来,果不其然,少年还睁着眼。
“公子?”声音清醒,并无困意。
他先前困乏的难以支撑,此刻却精神起来。傅少棠不消多想,便知道是方才那一番的原因,不觉心下有些暗恼。少年原本身体受损,正应该多多休息,却被自己所扰,再这般心思沉重,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伤才能好。
他想起来少年左手并未包扎,便探过去,轻轻握住。
顾雪衣手指蜷起,却被他强行掰开来,手指移动,一笔一划,轻缓,而不容忽视地划下三字。
顾雪衣蓦地身体一震,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傅少棠莞尔,却将手压上他眼睛,压下其中光芒。
手下触感湿润,仿佛有液体渗出,沾染上了掌心肌肤。
“鲛珠千金难求,我可没那些金银,来换你眼里这几颗珠子。”他闲闲的说,却用襟袖将手下水光拭干,犹带少年温热气息。
顾雪衣止住水光,却破涕为笑。心里百折千回,却与先时难过大有不同:“公子,你都……记得么?”
他点了点头,却醒悟过来,少年看不见自己动作,于是又应道:“嗯。”
赶在顾雪衣再出声前吐出两字:“睡罢……”
明珠辉光里,照出榻上并肩而卧两人,仿佛亲密无隙。
窗外花枝颤了一颤,遥遥蓬蓬地荡下几许落花后,又复归平静。只有鸟鸣嘤嘤,仿佛自始至终都未曾被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