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不免反叫她抓住话脚一番攻讦。“矫诏”二字若真追究起来,那可是灭族的大罪。他早知沈青蔷不是个省事的,虽没有沈莲心的城府沈紫薇的狠辣,但那一份执拗,也的确令人生畏——何况,他始终忘不了四年之前万寿节的夜里,那只诡异的金镯,忘不了大皇子奇怪的态度,还有太子殿下颈上的伤痕皇上为何不索性斩草除根?
但想归想,他此时只有赔笑道:“娘娘说笑了。”
沈青蔷站起身来,随手拍拍膝头的灰土,面上的怒色转瞬消失不见,竟又一笑:“我的确是在说笑,多好的节日,是该说笑的,不是么?可吴大人,像您今夜排出的这般拙劣‘玩笑’,我希望今后莫再听到了。您若真想我死,便去请三尺白绫一个罪名来,青蔷束手就戮,如何?”
吴良佐尴尬万分,踌躇道:“娘娘多虑。皇上是圣明天子,怎会无故处死后宫妃嫔?只要娘娘谨慎行事,必然能够安稳度日,衣食无忧。”
青蔷站在那里,双眼微眯,一言不发。身旁的点翠忽然跪下,脆生生说道:“统领大人好意,奴婢替主子谢过了。既有统领大人这句话,但愿从今往后,平澜殿上下这些子可怜巴巴的钱米,莫再有人故意‘忘记’了。”
吴良佐登时语塞,脸上又红又白,沈青蔷却暗地里笑了,这丫头,真是
她撇过头去,勉强保持那冷冰冰的样子,说道:“谢吴大人吉言——您要说的可都说完了吧?我累了,想要安歇了。”
吴良佐忙一躬身,答:“微臣这便告退只是,这两个宫女触犯宫规、私游内苑,按律当杖责八十,娘娘觉得如何?”
沈青蔷转过头来,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回答:“吴大人,她们碰见我是前世不修,我也顾不得——连自己的命都握在别人手里,还能说什么?”说着转身,拾阶而上,径直向屋内去了。一个侍卫似想拦住她的去路,才迎上去一伸手,将要触到青蔷的衣衫,忽觉不妥,又缩了回来。
沈青蔷上上下下打量那侍卫一眼,见他深深垂着头,屏息静立,不声不响;便冷哼一声,抬脚进了门。
八十杖哪里还有命在?杏儿和金音早给吓得傻了,搂在一起嘤嘤哭泣。吴良佐满脸不甘,怒瞪着这两个小丫头。他见平澜殿的宫女太监们都进去了,方低声道:“她已舍了你们,眼睁睁看着你两个赴死,你们还要为她隐瞒不成?”
杏儿道:“回统领大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啊”金音更哀哭不休,连“奴婢”都忘了讲,只说:“我冤枉我是冤枉的”
吴良佐审视良久,见已到了如此地步这两个宫女还只是哭,心下顿时泄气,知道这次是真的抓错了人,白白折堕了自己的脸面。愤愤然一挥手,喝道:“押回去!着昭华宫的总管来领人。”
一行人押着那两个魂不附体的小丫头,鱼贯去了。
这边才走,便见平澜殿小院的窗子轻轻一响,窗缝中绿衣一闪,原来适才点翠一直站在那里偷听。她待吴统领去远,径直穿过厅堂,来到内室,青蔷已坐在镜前,玲珑手持一柄玉白牙梳,正在为她梳发。
“回主子,已去了隐约听着要找东偏宫的公公领回去呢。”点翠禀道。
青蔷明明在镜中颔首一笑,却又实在说不上有多少喜色,只道:“别让我带累了就好,不过会有大碍的。”
点翠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道:“主子,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您躲得过今日躲不过一世,总该做些打算才是”
青蔷苦笑:“我能做什么打算?四年前我们没给先‘悼淑皇后’殉葬,四年后也没有落到昭媛娘娘和兰香的处境,已算是有福的了”
一旁侍侯的玲珑手上一顿,忽道:“主子,总有办法。”
青蔷转过头来,却问:“这么些年来你一直跟着我,我知道你心中定有计较的。我没问过,你更不曾明说——但你的办法,便真能保我们这里的五个人五条命么?”
玲珑哑然,眼圈微红,很快地摇了摇头。
沈青蔷一笑,说道:“那你便答应我,若保不住我们五个的命,就什么都别做活着,只要我们活着,总会有办法,总会有转机。”
点翠忙道:“是啊!说不定哪天皇上就就那时候太子殿下可是和主子亲厚的,熬到了那一天,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玲珑听她的“打算”竟然是这样,只冷笑一声,却也并没有出言反驳。
沈青蔷虽一样垂首摇头,这次却是不折不扣的笑了起来,眉眼顷刻间生动,美艳照人,口中缓缓说道:“他还是个孩子,能做得了什么?何况四年不见,早忘了我吧?莫要指望旁人,能救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只是只是”
两个宫女望着她,都不敢插嘴,青蔷的话音突然顿住,似乎陷入了沉思。玲珑和点翠,只是一个静静地为她梳着头,另一个满面狐疑,屋内静悄悄的。
许久,点翠终于忍不住接口道:“主子宽心,许是点翠庸人自扰。只要我们从此愈加谨慎,凡事小心在意,决不犯在吴老头子手里,也就是了。这四年不也平平静静过来了么?虽然不能离开锦粹宫,也常短这个少那个的,但总有办法可想”
沈青蔷却忽而一笑,对她说道:“你说的是。但我方才正想说,这四年平静的日子怕是的确要到头了只怕我们无论再怎样小心,麻烦也已经自己找了上来”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物,圆溜溜沉甸甸比鸽蛋略小些,却是个白色的蜡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