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点翠尚犹豫不决,踌躇许久,大着胆子问道:“那主子您呢?”
青蔷一笑,垂下头,摸了摸腕上的镯子,莞尔道:“我去找个人,借件东西;只要过了这一关,大家都能活着,那便来日方长了。”
***
沈青蔷再不耽搁,出门唤了小梁子到身前,嘱他跟着,另吩咐小乔子看门,便又出了平澜殿。这次却还不去正殿找董天启,反转到流珠殿外,还未进去,已听见里面淅沥哗啦一阵乱响。
殿外守着几个慎刑司的太监,却不见一名侍卫,沈青蔷还未走上台阶,其中一个已道:“这位娘娘,此地看押重犯,不得进的。”
沈青蔷回过头,对他璨然一笑,反问:“你可知我是谁?”
那慎刑司是专管宫人惩罪行刑的所在,因恐杀乏之气冲犯各位贵人,虽隶属内廷,却只在外廷行走,非召不入,倒真不熟悉宫内的各位主子娘娘。他只见青蔷品级不高,却全没料到竟有此一问,当即心下惶恐,俯下身子,极谦卑地口称:“不知主子是”
他话没说完,青蔷身后跟着的小梁子已断喝一声:“你当的什么差?怎连沈宝林都不认得了?”
青蔷则笑道:“这位公公我也瞧着眼生,偶一错了,那也不妨。原是我考虑不周,要不然,小梁子,我们便回淑妃娘娘那里去,讨个信物再过来吧”
小梁子脆脆答应一声。
那太监一听是“沈”宝林,又一听“淑妃”二字,早忙不迭道:“是奴才不长眼,娘娘千万莫怪罪。”说着身子一闪,早已让开了道路。
沈青蔷再不跟他废话,轻移莲步,昂首而入。
流珠殿内的纷乱程度,远非青蔷那里可比。古玩翻倒珠帘散落,那幅唐人真迹曲江行乐图早被人自墙上扯落,生生撕成两片,丢在地上。沈紫薇站在这一片狼藉之间,抱着一柄古琴,口中嗬嗬作响,也不知是哭是笑。
突然,沈紫薇转过身来,直盯着沈青蔷的脸,目光呆滞、神色木然,望了好一会,突然一摆臂,将手中价值千金的名琴向青蔷砸过来。
——她想是已闹了许久,此时早已力竭,那琴方离了她的手,便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顿时金弦四散,玉轸崩飞。
沈青蔷一动不动。
“你来干什么?出去!给我滚出去!”沈紫薇的声音竟已暗哑。
青蔷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她忽然想,若此时紫薇哭着说“我错了,求你救我”她会不会动摇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吧?沈紫薇也许宁愿去死,也不愿在任何人——特别是她的面前低头。
——心比天高,性如烈火,我的“姐姐”
“我来看看你,”沈青蔷道“看看你如今的落魄模样——你骗我之时、害我之时、毫不犹豫陷我于死地之时,可曾想到今天?”
沈紫薇“哈哈”一笑,更觉声音嘶哑难听,她咬牙骂道:“贱人!跟你娘一样,最会装成一副纯良温顺模样,专事****男人的贱货!我娘天天骂:‘小狐媚子’、‘妖精’、‘贱货的小崽子’!哈哈——”
沈青蔷不动声色,只是一直望着紫薇,她一头如鸦的云鬓早已散乱不堪,两眼精光绽放,状若疯魔——她突然欺近两步,来到青蔷身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你别以为你赢了,真正赢的人还是我你知道我肚子里的是谁的孩子?是他的!是他的!哈哈哈”那笑声倏忽不见,紫薇突然暴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喝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生气?不难过?你就不嫉妒么?”
青蔷毫不挣扎,摇摇头,轻声反问:“我为什么要嫉妒?”
紫薇似乎糊涂了,满脸错愕,犹豫再四,方道:“你你不爱他么?你没和他在一起么?”
——那自己****令人疯狂的幻想,****把一根根锥子扎进心底最柔嫩的深处,又是为了什么?
沈青蔷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神情,右手把左腕上的镯子转了一转,轻声道:“爱?在这宫里谈‘爱’,你就不觉得可笑?”
“我不爱任何人,我也从不奢望任何人爱我。我只知道,对我好的,我也要对他好;对我不好的,我大不了不理不睬便是;我不是圣人,但我绝不愿随意戮害别人——倒是你,该好好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连心都没有的人,拿什么来谈‘爱’呢?”
沈紫薇脸色大变,眼见又要暴起,沈青蔷却已抢先一步,劈手重重打在她脸侧,冷冷道:
“这是你教我;也是你欠我的——‘姐姐’。”
***
沈青蔷抽身出门,门外守着的慎刑司太监们见她面色沉重、难看之极,全都把脖子缩了回去,一句话都不敢问,眼巴巴看着宝林娘娘风一般走了。小梁子连忙追上过去,紧紧跟在沈青蔷身后。
两个人直走了半刻,青蔷这才停下脚步,缩身在一处假山背面,低声吩咐小梁子:“若看到人,立时大声呼喊,懂么?”
小梁子点头不迭,答应着,四下搜寻去了。
沈青蔷倚着山石,心口犹自怦怦乱跳。她其实并无把握,只是赌;生死成败全在这一举,只看自己赌的中不中忽而,她惨然一笑,有什么呢?难道现下的活法,就真比死去强么?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卷起长长的宫装袖子;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只再朴素不过的珐琅花托嵌明珠金簪。
——她还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婕妤娘娘曾用这簪子将杏儿的掌心扎出血来,她的那一番盈盈笑语犹在耳边:“这簪子,我有,姑母有,八年前去世的太后娘娘也有——你却没有吧?”
赌吧,沈青蔷!赌上你和你身边人的命运——为了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