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泳、毅”
静谧的三合院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红色三合院被大片绿油油的水稻田围绕着,三合院旁种满芒果、龙眼等果树,三合院的护龙尾上的烟囱冒着炊烟,这声怒吼一出,水稻、果树、炊烟仿若被惊吓到一般騒动了下。
“干嘛?”一个身材瘦长、面孔俊逸的男孩身着水蓝色制服,双手插在浅灰色长裤口袋里,气定神闲的自厅堂步出,似乎不为围绕在三合院间的怒气所扰。
“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吴泳三穿着与魁梧身材完全不搭的围裙,右手拿着锅铲,左手拿了张纸。
“大哥,你该不会又要下厨了吧?”吴泳毅看着吴泳三,皱着眉说道。
“怎么?我下厨是那么可怕的事啊?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它,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吴泳三摊开手上的白纸。
“就你看到的这一回事。”吴泳毅睨了眼白纸,一脸无所谓。
“啥我看到的这一回事?你敢给我不考大学?”
“没钱,上什么大学?”吴泳毅冷冷抛下句话,径自转头就走。
“你给我冻咧!”什么态度!现在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净教出这些冷淡没有礼貌的学生,可得找个时间回母校看看师资是不是出了问题。
“又有什么事?”吴泳毅懒得回头。
“钱不是问题,我要你给我上大学去,”吴泳三深吸了几口气,确定不会冲动到出手海扁我行我素的小弟一顿时才又开口。
“我说过我不想上大学。”吴泳毅平静的脸抹上了点无奈之色。
“你说不上就不上啊?你是我们吴家惟一的希望。”吴泳三虽极力让自己的声调听来像是好言相劝,但眼角微颤、咬牙切齿的模样,不耐之色尽现。
“大哥,你不比我差,你是环境所逼才会高中没毕业就得工作养家糊口,我向你伸手要钱要了那么久,不想再继续当米虫,同样身为吴家男孩的我,也想分担一些责任。”吴泳毅难得话多。
“少给我演骨肉亲情伦理大悲剧!居功炫耀自己为这个家奉献多少啊?门儿都没有。你在这个家只有一个责任,就是给我念书、念书、念书!能念多高就念多高。”阿三终于控制不住大嗓门,吼道。
“我”吴泳毅欲再辩,被吴泳三打断。
“你给我听好,我们家历代耕田已经好几代了,你看阿爸,一辈子种田有出息吗?守着那三分多的地能赚个什么屁啊,有没有收成还得看天的脸色,种田所得连养我们几个小孩都成了问题。没有能力的人就是连这一点点生存能力都无法自行掌握。像我开货车,受雇于人能赚多少?何时能出头天?惟有你,我们家就你最聪明,也最有前途,大哥希望你好好用功,以后好光耀门楣。”阿三整个人生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各方面都出色的小弟身上。
这些话不知对小弟说了多少次,怎么小弟像牛一样听不懂?自小弟上高三之后,就时时与他争论这个问题,小弟不烦,他都嫌烦了。虽然小弟的成绩仍名列前茅,让他无话可说,但阿三看得出小弟无心念书,功课仍居前只因天资聪颖。
“大哥,你说谎,其实你爱读书。”吴泳毅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对大哥的话稍有动容,他听得出大哥话中的隐隐自卑。
“你看大哥我像读书的料吗?”吴泳三叉起腰,满脸自鄙。
“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在学校的成绩不差。若不是因为家里环境,今天成就不凡的人是你。”谁不知道大哥把自己不能完成学业的遗憾转移到他身上,希望他替他完成读大学的梦想。
“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自己心里明白。”
“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听阿姐说她的高中同学林静蕾,去年还不是以二十三岁考上大学,重回学校读书。大哥,你也可以的。”
“别拿我跟那个疯女人比较,年纪一大把了还跟人家一起上学去咧,读那啥历史系,那种冷门科系真不知出来能干嘛。”阿三一脸鄙夷。那女人自从他上回充当她男朋友后,一见到他就拉着他唤“阿娜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俩有何暧昧关系。
妈的!害得他的行情指数直线下滑。
“大哥,话不是这么说。读书贵在求学问,不在求职业。读书若只为出社会谋职方便,就完全失去读书的意义及乐趣了。台湾的学生从小就被灌输努力读书,而认真读书的目的只为通过人生的重要关卡大学联考;通过联考后的大学四年能学得多少反而不是那么重要,反正混个文凭,未来好找工作就好。这样的求学问精神,难怪在学术方面的成就处处不如人。”
“是没错,但今天我们谈的不是那个疯女人,也不是今天台湾学术有多落后,而是你。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反正你就是要给我乖乖参加联考,不管你是被迫或是对读书有兴趣,反正考上再说。”吴泳毅点点头,暂时敷衍大哥再说。
“啊是啥米代志啊?搁咧冤家?”吴家老母从厅堂走了出来。
“呒啊,阿母。”阿三一面对母亲便和颜不少。
“怎两个兄弟最近一天到晚冤家,冤甲厝顶部要掀起来了。”吴家老母指着两兄弟的鼻子道。两兄弟无语,只能任着被骂“阿三啊,围裙给我啦上个查埔人穿按呢甘会看哩?叫你赶紧娶一个媳妇转来甲你到帮忙,你不听,只知影甲怨小弟冤家。”
阿三看了手中的锅铲与身上的围裙,原本他是要煮晚餐的,倒被小弟气得忘了。阿三脱下围裙递给吴母。
“一个去叫感阿爸转来吃饭,一个去车站接后小妹阿惠,伊今日开始连续放三天假按学校转来,天袜黑啊,伊一个人从车站转来我不放心。”吴母利落地穿起围裙,步入厨房。
“麦搁冤啊啦。”吴母不放心,再探出头叮咛。
“好啦。”两兄弟同声回答。
“他说他实在不知道艾云在想些什么,有着南辕北辙背景的我们根本不适合。我们家历代务农,而他家是书香世家,十分注重门第,结婚对象务必审慎选择,不可能娶一名没没无名的女人过门,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他听艾云说我有一个智障弟弟,更不可能与我交往。”
“可恶!”吴泳梅砰一声的重拍桌子。“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他知不知道养护一个唐氏症儿的家庭有多辛劳?唐氏症儿没偷没抢没有做错什么事,何苦让那个姓邱的家伙拿来践踏?唐氏症家庭哪里错了?要受他这般羞辱?”吴泳梅一脸气愤。
看来她得行动了,吴泳梅心想,绝不能让好友静蕾吃暗亏。
“泳梅,算了。”林静蕾不想再忆起这件事。
当初听到邱言瀚拒绝她的理由时,她的心猛烈的撞击了下,沉痛不已。心痛,并非因邱言瀚的拒绝,而是因他伤及她的家人。她从不在朋友面前隐瞒有个唐氏症的弟弟,所以同事艾云向她打探她的家庭时,她略略提到,因为她不认为这事有什么不能启齿的。在她看来,看不起唐氏症儿的人才是真正羞耻的人。小时候,有人因弟弟智能不足而取笑欺负他,她总是率先站出来捍卫弟弟;而当时,邱言瀚将她弟弟的残疾用轻蔑语气提及,她脑中竟呈一片空白,找不到只字片语来反击;她痛恨当时自己的软弱。
“书香世家又如何?挑别人痛处踩的人难道就比别人高尚?血统比别人高贵?嗟!我才怀疑那个姓邱的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得靠高贵纯净的血统中和。静蕾,我一定会去帮你讨回个公道!”吴泳梅气愤地眸道。
“算了。”林静蕾叹了口气后喝了口啤酒。她只想早些忘掉这件事。
泳梅不出声,表示她不听劝,她决定的事难再动摇。
“泳梅,你说说,我是不是真的论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林静蕾稍挪了身,对着吴泳梅问道。
“胡说!你很漂亮。”吴泳梅没胡说,好友的确称得上漂亮,清秀的容颜,再加上纤细的身材,至少列位中上之姿。
“但为什么我遇到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在我表明了对他们印象不错后就跑得无影无踪?”她天真的以为,真实的表白就可获得对方的回应。
“是他们眼睛瞎了,重外表不重内在。静蕾,你知道吗?你不说话时,全身散发着一股恬静的气质,极为吸引人,他们被你这看似娴静文雅的外表所吸引,但他们打错如意算盘,以为可以在你身上发挥他们该死的保护欲。”
那些静蕾身边的过客,只要娇弱待保护而没有头脑的女人,好让他们以屠龙王子的英雄之姿出场,而后再获得这些没脑袋女人的盲目崇拜。但静蕾因环境使然而练就了一身坚强,自是装不出男人要的娇弱。
泳梅灌了口啤酒,决定今天陪好友喝个痛快。
“泳梅,我没想到艾云是这样的人。我真心把她告由朋友,但事实好像只是我一厢情愿。”头搁在沙发上的静蕾偏头看向泳梅。
“是那女人可恶!”这女人介绍邱言瀚那个猪头给静蕾认识,只是为了要挫挫静蕾的锐气,可恶的女人!
泳梅眯眼,小口啜了口啤酒。那女人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泳梅,你老实讲,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骗?”静蕾放下啤酒罐,表情严肃认真的拉着泳梅问。
“瞎说,这是你可爱之处。”纯真、不掩饰做作是静蕾的真性格。
“那就是了”静蕾黯然垂首。“我真心的把周遭的每一个人当朋友。”
“但未必每个人都会回以真心。”泳梅接口。
“所以泳梅,以后我不再轻易相信人,也不轻易让人相信,不让人一眼看透真实的我。面具,是在这诡谲多变的社会中生存的最佳利器。”静蕾一脸严肃,语气近乎宣誓。
“嗯”泳梅无语。
初见静蕾,总会被她娴雅柔顺的面容所骗,但她的生长环境早练就了她受再多苦也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示人的坚强性格,一面对逆境时若表现出被击败的颓势,即全盘皆输了。”好友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看着坚毅的好友,泳梅着实不舍,她其实更需要受人保护,就不知好友的屠龙王子何时出现?
沉默片刻。
“啊!时间到了。”静蕾猛抬起头,张着大眼盯着墙上的钟,而后跑到电视机前开启电源。
时针指向九点,电视开始播放台湾自制偶像剧的片头音乐,泳梅与静蕾皆为偶像剧的忠实观众。
“开始了。”林静蕾重新坐回地上,顺手丢了个抱枕给泳梅,自己也拿了个搁在身后,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等着期待一星期的电视剧。
“不管那些事了,还是来看我们的小帅哥。”泳梅一脸痴愣迷恋的望着电视中俊帅、健康型的男主角后,转身向静蕾拍拍她的肩,继续道:“现实太伤人,偶尔也要沉浸在梦幻的想象中。”
“抢我的话,这是我的名言!”静蕾笑了笑,这句话是当初两人着迷于偶像剧中的年轻帅哥,被旁人取笑她们年纪老大还像个十几岁少女迷恋年轻偶像时说的。
“你的配角出来了。”泳梅再开了罐啤酒递给静蕾,自己则将手中剩余的仰头一口气喝完。
“哇!他真的是超美形少年耶。”林静蕾抱着抱枕,方才的丧气委靡尽褪,心情好了大半。
“嗯,长得有点像我弟。”泳梅再为自己开了罐啤酒。
“你弟?”林静蕾舍不得移开视线,眼紧盯着屏幕。
“嗯!他今年十九岁,正在准备联考,但听说他不想念书,正在跟我哥抗争中。”泳梅的眼也没闲着,眨也不眨的直盯着屏幕。
“像不像你哥,暴力分子一名?”林静蕾问。
“嗯说不上来耶。他跟我哥感情很好,但不像我哥那样,长得横面恶霸相不打紧,脾气还暴躁得很。阿毅他很聪明,温文有礼且善解人意,从小就有着浑然天成的领袖风范。他的沉稳让同龄的人都对他服服贴贴,当他是偶像的崇拜,连我哥那动不动就暴怒的脾气,大半都被阿毅压制住。但我总觉得他太早熟,太过沉静内敛,表面温文有礼,但心里在想些什么总让人抓不着边。我小时候就戏称他为‘小老头’,年纪轻轻,看来却比老头子还稳重。”
“听来好像城府极深的心机分子。”
“不,他通常对别人的事没兴趣,所以要他对人要心机,搞不好还得求他呢。”
“喂,泳梅,”静蕾突然想到什么,拉着泳梅道:“把你弟介绍给我好了。我想通了,年纪比我们大的男人都那么猪头,我不要了。从今开始,我要开始物色这类小帅哥,为自己找个十九岁的小男朋友,你说如何?”静蕾微酡的脸带着些许醉意;她的酒量并不好,不到一罐铝罐啤酒就醉了,三罐即不省人事。
“你醉了。”泳梅笑了笑,当她在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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