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比较安全,他可不想随便录用个来路不明的人,惹了他一肚子气。
像上次用了个大学刚毕业的女生,那女生竟然整天想着要如何勾引他;又上上次那个应征者,一看到这间没有员工的办公室,好像他是诈骗集团似的,吓得夺门而逃。
“嗯,她提过,旧的庆国大旅行要拆掉重建,以后要变成全新的顶级商务会馆,现在公司还在筹设阶段,我来做一些总务行政的工作。”要不是这几年的历练,让她的个性变得更沉稳,否则她早已忍不住将他给扑倒了。
他点点头。“我们只是个筹备营运处,两个月后大楼就会拆掉整地,新大楼预计两年后完工启用。这期间,如果你来上班,我没法给你一个单纯的职务,你得有什么事都做,包括打扫、跑银行、接电话、记帐等等林林总总的杂事。”
她点头。“我明白。”
他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喜欢她那过于苍白、弱不禁风的美丽。“这间公司的主要股东有三人,以后你就会慢慢了解这里的运作模式。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意思是,你录用我了吗?”她小心地问,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希望没有流露出任何破绽。
“你不问薪水多少?几点上下班吗?”他的话里有些淡淡的嘲讽。
“美惠阿姨说,你不会亏待我的。况且我很希望能得到这份工作。”她的话有著双重的含意,只有她自己明白亏待这两个字的意义有多深。
“我们是小鲍司,九点上班,六点下班,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该有的福利都有。目前来说工作很轻松,唯一的要求就是尽量不要请假,因为公司有可能只剩你一个人留守,如果你请假了,就很麻烦。”
“我不会请假的,除非不得已。”她连忙保证。
他点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明天。”她恨不得马上就上班,只是她不能太躁进,否则她将会得不偿失。
“那就明天九点,我会在这里等你,然后把一些事情交代给你。”他率先站了起来,表示面谈结束。
“谢谢,那我走了。”她站了起来,纵然不想就这么离开他,她还是得离开。
“对了,以后来上班,不用穿这么漂亮。”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她点点头,只能带著满心的落寞离开。
范家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双在短裙之下的长腿,修长而白皙,记忆中,他好像也曾经看见这样的场景。
不会的,他向来不注意美女,一定是他眼花了;可是当他看见她眼中的不舍时,他的心竟会有种纠紧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跟他失去的记忆有关?
陆小星走出范家声的办公室后,极力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扬手拦了计程车就直奔回自己的公寓。
这间公寓,是她满十八岁时爸爸送给她的。说是送,其实是希望她能离开家里,好维持和王诗倩之间的和谐;因为少了她,家里才有可能少了纷争和冷战,重回平和与幸福。
一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忍耐许久的情绪彻底崩溃,她窝坐在床上,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这种情绪是既悲又喜;悲的是他根本忘了她是谁,喜的是她苦等了八年,终于等到可以和他再一次朝夕相处的日子。
那夏风吹过的操场边,有她人生中第一次、也是仅有一次的告白;西门町上的繁荣闹街,有她第一次踏进大旅社时的羞涩,更有她第一次和他手牵手看电影逛街的美好;当然她更忘不了,她第一次主动献吻,是那么甜蜜幸福。
她将袖子卷到肩膀上,露出了跟著她八年的刺青。要不是有这个名字烙在她身上,她还会以为她跟他的记忆只是一场梦。
回忆如潮水般地在这八年里一波又一波地往前推进。
那年,范杰纮不让她见范家声,于是她疯狂地找遍了全台北市的大医院,连续找了三天,终于在某大医院查出他已经出院的消息。
她很开心他已经能够出院,那代表他的伤势一定不严重,她这么安慰自己的同时,又不肯死心地继续去纠缠林美惠,知道她一定清楚范家声的下落。
一天问不到,她天天去问,每次都只问相同的话。
“阿姨,我只是要见家声一面,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
一个星期后,林美惠拗不过她的痴心,终于告诉她残酷的事实范家声被送去美国了。
虽然范家声的外伤并不严重,但车祸当时,他的脑部曾重重跌落地面,造成脑部有血块发生。在动过脑部手术之后,他有些记忆不见了,也就是属于他脑部里的记忆区块,像是被挖掉了一小块,让他忘记了某段曾经经历过的事实。
加上范家声的爷爷奶奶姑姑全都在美国,他又没来得及参加联考,于是他被范杰纮送去美国,一方面寻求更先进的医术,一方面可以让他直接在国外念大学,这样他就不用再次面临联考的压力。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的打击著她强装坚定的心。美国在地球的另一边,无论如何,未满十八岁的她,是飞越不过太平洋的。
她后来才明白,失去记忆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独独忘记发生车祸的原因、忘记他手臂上的刺青是怎么来的、更忘记了他和他爸爸争吵的那一段,所以连带的也忘记了有关于和她认识的种种。
医生认为,这是选择性失忆。大部分的人都无法对灾难发生的经过有记忆,也就是对事发的经过是一片空白,但像范家声这样连以前的事也一并忘记,有可能是脑部手术的后果,也有可能因为惧怕事情发生的当时,所以以忘记来逃避事发的经过。
她一开始不相信他会忘记她,以为是范杰纮和林美惠不让她见到他的借口;在她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她终于从林美惠那得到范家声在美国的地址。
反正她和她爸爸及小妈已经闹翻了。自从她的手臂上刺了家声的英文名字之后,她爸爸一直要她想办法去弄掉,她说什么都不肯,父女的关系就这样一直陷入僵局。
一直到那年寒假,她迫不及待拜托妈妈带她去美国旅行,妈妈为了弥补对她所亏欠的母爱,因此对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而她也终于在那年找到了在美国念书的范家声。
回忆是这么的痛苦,痛到她只能频频以双臂环抱在胸前。
当她顶著零下五度的风雪,看着半年不见的范家声走过她面前时,满怀相思的她,恨不得投入他的怀里,可是她只能当成个陌生人般地向他问路。
“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有人姓江的吗?”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不知道。”他冷淡地回了一句。
他的眼里完全没有她,她像是一个完全入不了他眼的路人甲,就算他演技再精湛,也一定演不来这样的陌生。况且,以范家声做人的高傲和自负,他也不需要用演戏来拒绝她。
她原先还抱著一线希望,希望是范杰纮在骗她,结果
她依然不敢贸然的相认,因为有什么比记忆里没有她还要残酷。
就算她大声跟他说她是陆小星,是他手臂上那个名字的女主角,然后呢?
她和他之间连男女朋友都称不上,她能期望他对她做什么?他是不是还会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认为她只是假藉名义要来倒追他?
她就这样傻傻地站在雪地里,直到他上车走远,直到妈妈将她拉回车上,就算外头的风雪再冷,也比不上他忘了她的事实,让她整个人从骨髓里寒了上来。
他不记得她了,因为他恨她吗?
罪魁祸首是她,没有她就没有那场意外的车祸,而他的人生也不会有什么重大的转变。她深深地自责,关于那段刺青的记忆,是否就此尘封在不见天日的地底?
她从美国回到台北之后,继续和林美惠保持联络,而林美惠也被她的痴心所感动,于是她和林美惠变成了忘年之交。
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每年寒暑假都会去美国看他,甚至想办法在他住家的旁边租了房子;可是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眼底始终没有看进她这个漂亮的女生,他对漂亮的女人还是一样的感冒和推拒。
她不敢再主动,主动的后果只会令他更讨厌她,她顶多只能跟他问问路;她什么都无法做,就只能远远看着他。
她在等待。
等待时间的流逝、等待自己长大、等待向范杰纮证明她不是坏女孩、等待离开自己的家、等待更多的原谅、等待他回台北来。
若没有范杰纮的原谅,就算他记起了她,她和他还是不会有幸福的未来,所以这是她给自己的惩罚,她不能再毁了日后的一切。
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相簿,里头全是范家声的相片,有的是林美惠给她的,有的是利用远镜头偷拍的。
其中有一张就是在毕业典礼时,她突然偷亲他的照片。照片里的他双眼睁得大大的,好像受了多大的惊吓。每次她看到这张照片,每次都会因为想起他的蠢样而笑得很开心。
可是今天,她感到的是无尽的悲伤和凄凉。
这些年来,她知道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范杰纮已经渐渐接受她的存在,再加上林美惠的好言相劝,他已不会见她一次骂一次,也不会再轰她出家门,甚至她已经能够正大光明的进出庆国大旅社。
虽然这两年来老旧的庆国大旅社已经处于歇业的状态,范杰纮甚至已经搬离那里,整栋旅社根本就已经是危险建筑了,但她还是常常回去那里凭吊过去的种种。
范家声在美国修得企管硕士的学位,半年前,他从美国回来,为的就是筹画旅社改建的事。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找他,她不想让自己太过心急,她一定要有万全的准备。
况且,这些年来,他换女友的速度还是跟以前一样,总像是清仓拍卖的衣服,随著夏季的来到而结束。
可见梗在他心里的心结从来没有解开过,就算她和他谈了一场恋爱,在他不相信爱情之下,那结果还是注定要以分手收场。
而现在,似乎一切的时机都刚刚好,她八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范杰纮已经原谅了她,加上有美惠阿姨的帮助,她一定要让他来追求她、喜欢她,甚至爱上她。
她再也不要失去范家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