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麦收时代自小学始,高二那年收尾结束。高三的夏天我虽然还在北方老家,且麦收时节家里劳力依然十分紧缺,但高考在即并未参加。家长都知道麦收必须为儿女的高考让路,他们无论多么辛苦,都不忘叮咛自家的孩子专注于学习,全力备战即将到来的高考。因为读大学是改变农村孩子个人乃至整个家庭命运的唯一出路,这条路上寄托了大家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期盼,其份量之重是无以伦比的。麦收耽误最多是吃一季陈粮,而孩子的高考耽误了可就葬送了父母一辈子的希望。高三之后的几十年里,从读大学再到工作,一步步由北往南离家越来越远,直到后来连麦田也再没机会见到,彻底与麦收绝了缘。也正是因为长久的绝缘之故吧,现在才更多的怀念和追忆,而且原本的辛苦在回忆里俱都成了美好,并深刻地印在心里,倍感珍贵。
我读小学时,还是生产队的年代,农业学大寨的口号十分响亮,斗大的标语刷满了村里村外所有醒目的房墙,走进村口一股生机勃勃的社会主义气息便扑面而来。集体劳动是那个时代的标志,气氛十分的热烈,场面十分的壮观,这种热火朝天大干快上的氛围在麦收的季节里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所有经历过的人都会留下深刻且永不磨灭的记忆。那时的麦收是辛苦的,没有机械,牲口数量也有限,收割靠镰刀,运输靠人拉肩扛,脱粒靠牛马拉石滚一遍一遍地碾压,然后还要一铲一铲的把麦粒扬到空中借助风力把麦皮去除,最后才装袋收仓。从开镰收割到收仓入库整个过程,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和耽搁,否则一场大雨麦子便可能发芽或者发霉,那全村大半年的辛劳就彻底地毁了,所以麦收期间劳动强度之大超出现在年轻人的想象,白面馒头中包含的当真是粒粒的辛苦和汗水。
落后的生产条件下抢收,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搞人海战术,一开镰收割,全村男女老少都被动员起来,当然这其中就包括了我们这些小小学生娃。现在小学的孩子们,特别是城里的孩子们,都还在父母和祖辈们的蜜罐里惯着宠着,夏天上个公园逛个街恐怕都有人帮打花伞罩着,更莫说烈日炎炎下下地干活了。我们那时则完全不同,俱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娃娃,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孩子会打洞”自学会跑开始,我们就房前屋后、池塘里、农田的泥巴里摸爬滚打了。到了小学阶段,男孩子们就几乎无所不能了,翻墙、爬树、掏老鸹窝、打鸟、割猪草、编筐、抓兔子、砸窗户、偷梨摘枣等等一概驾轻就熟,捣蛋没边,干活也利索,除了扛千斤的活儿干不动,其他的把式基本都有模有样不在话下了。麦收这样的农忙时节里,学校里几百个娃娃拉出来是可以帮不少忙的。尽管烈日当头烤得人生疼,但可以不用上课,还可以到地里撒欢,更有要紧的好处就是可以挣到一点解馋的零花钱,所以我们都非常兴奋并盼着麦收开镰收割的那天早点到来。
麦收这样的大生产中,我们这些娃娃在大人们的眼里再怎么说也是小不点,割麦的镰刀锋利无比,让一帮天不怕地不怕野性十足的娃娃们挥舞大人们是万不放心的,帮多少忙不说,可万不能再添什么乱子。生产队长对这点心知肚明,所以分配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挎着篮子拾麦穗。那时的小麦产量不高,充其量也就四五百斤亩产,单单靠小麦是不够吃的,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全村一日三餐才能都吃上馒头,所以一个麦穗都不舍得丢掉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大人忙不过来,我们这些娃娃正好补缺拾散落在地里的麦穗。拾麦穗的活儿并不白干,地头有爷爷们承重,依重量计工分,虽然工分是计在父母的头上,但到底是自个的功劳。捡的多,不仅生产队长和老师表扬,回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也少不得送几句夸奖。最主要的是可以顺便讨要几分零花钱,也好有机会买好吃的解解馋,而不至于每每眼巴巴地看着偶尔才来一次的流动小贩卖的零食流口水。有这样的超级诱惑在,平时无论多么不听话的捣蛋虫,拾麦穗的时候都会毫不含糊地倾情投入,多劳才能多得嘛。还别说,这样一帮动力十足的孩子撒在地里,蚂蚁似的,横扫过去当真是可以做到颗粒不留,因为在我和伙伴们的眼里那不是麦穗,简直就是糖果、冰棍、江米弹。
在最初的几天里,我和诸位童鞋们的干劲儿是冲天的,态度是认真的,成果质量也是相当标准的,每次承重时满满篮子里麦穗就是麦穗,结杆全部用剪刀剪掉。再后来就走样了,在几个滑头的带领下纷纷开始偷懒,麦穗麦杆一起上,分量多还省事。爷爷们看着辛苦的娃娃自然是宽容的,虽然会假装虎起脸来教训几句,但并不会拒收或者扣份量,毕竟孩子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是无可挑剔的,颗粒归仓也才是目的,而这点也是无可挑剔的。再到后来,有些捣蛋鬼的小花招又升级了,拾麦多费劲,本来散落的就不多,那么些人一哄而上,显然拾得不够过瘾,哪有从现成的扎成捆的麦个上往下拽来得“多快好省”于是几个胆大的开始瞅空子这么干。中间地头休息时几个家伙往往憋不住内心的得意,趁老师不在的功夫都会炫耀自己的伎俩,享受我们这些有贼心无贼胆的家伙们充满佩服羡慕多少还外带些嫉妒的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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