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闪开,门大少爷驾到。”一个形貌猥琐的人当先开路,十余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锦衣玉服,神色傲狠的年轻人,排开往来食客,走进了天星楼。
掌柜赶紧过来招呼,陪笑道:“大贵人肯惠顾小店,那真是三世也修不来的福气。”门大少哼了一声,未加理采。那形貌猥琐的人斥道:“‘大贵人’也是你这样的乌龟货色能叫的吗,这不快去预备酒菜,竟啰嗦什么?”掌柜一叠连声道:“是,是,小人该死,小人马上吩咐厨房拿好酒好菜过来招呼。”当下将门大少一行人等引到楼上靠窗的一个位置坐定,就一溜烟似的钻进了厨房,不多时里面就隐隐传来了“你个杀千刀的猪头三,路倒尸,没生眼睛,没长耳朵啊,还不快为门大贵人备办酒菜,还用我吩咐,真他妈十足十的乌龟货色,低能厨子”的漫骂声。
门大少端起酒杯泯了口酒,突然尽数喷出,溅得随行家奴满身都是。他浑然未觉,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左首桌子上的一位少妇。那位少妇面容清丽,略显苍白,腹部微凸,似有身孕;对面则坐着一个布衣老者。老者见事不对,低声对少妇道:“孩儿,咱们下楼去吧。”少妇点了点头,二人正要起行,门大少的声音已传了过来:“操他奶奶的老牛吃嫩草,一朵鲜花配狗屎,肚子都给老小子搞大了,我呸呸呸”众家奴跟着主人起哄,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少妇气得混身发抖,几欲晕去;老者的脚步略一停留,便又加快。门大少突然长身而起,拦在路中,伸手在少妇脸上捏了一把。老者戟指骂道:“你这畜牲,欺人太甚。”门大少一脚将他踢下楼去,在少妇身上胡乱抓捏一阵,回入座中,泯了口酒,说道:“美是美,就可惜大肚子女人皮肤粗糙了些,不合大爷胃口。”众家奴又是一阵淫笑。
少妇眼中泪珠滚动,羞惭欲死,扶起老父,下楼而去。猥琐模样的家奴骂道:“臭小娘皮,烂小娘皮,真个不识抬举。我们门大少爷何等身份,纡尊降贵,宠幸于你。老实说,以你的姿色,连我也不屑一顾,又岂能获得门大少爷青眼”瞥见门大少爷阴沉的脸色,吓得话未说完就咽回肚里。
楼上这么一闹,食客们怕惹麻烦,尽皆避去。门大少目光一扫,见角落处还卧得有人,身穿黑衣,面目瞧不大清楚,想是喝醉了酒,正自沉睡。门大少哼了一声,骂道:“什么东西?”胡乱吃喝几杯,甩给掌柜的三文钱,带领众人扬长而去,到得街上,见一稚龄小童拿了块西瓜,劈手夺过,放入口中大嚼,边吃边骂:“小王八蛋,倒挺会挑西瓜的。”
回到府上约有一盏茶时分,门房来报,说是有客人携带礼物前来拜见。门大少听到“礼物”二字,眯缝着眼睛道:“传他进来。”不多时,一位头带帖笠,面色黝黑的黑衣男子,单手举着一件长大物事走了进来。门大少见那男子依稀便是天星楼中醉卧不醒之人,所举之物罩了一层草席,倒似是棺木之类,不由得脸罩寒霜。那形貌猥琐之人名叫汪旺,是门府的家奴头头,他打量了一下来人,见对方单手举棺,神力惊人,只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心中惊惧,颤声道:“你的,什么的干活?手中举的,花姑娘的有?”
黑衣男子见汪旺明明是华夏子孙,嘴里却是一派东洋倭寇的腔调,不由得双目中精光暴射,重重哼了一声。汪旺吓得倒退了一步。男子揭下草席,赫然现出一具棺木,他猛然摔在地下,只听轰隆一声大响,尘土飞扬,砂石四溅。男子道:“我特意打造这副上等的柳州棺木,来伺侯门大少爷入土归西,尔等鼠辈,也想同赴黄泉吗?”汪旺吓得心胆俱裂,连连摇手,说道:“我不想我不想好汉爷饶命”回头瞧见门大少脸上阴气大盛,急忙改口道:“我想我想小人一定追随”随觉不妥,这不是咒门大少死吗,忙又狠抽自己耳光,边抽边骂:“小人该死小人不是东西小人是乌龟”
黑衣男子冷笑道:“调戏孕妇,殴打老人,欺侮孩子,门大少可真是英雄了得啊!”突然间脸现杀气,厉声说道:“此等卑劣行径,连江湖上最下三滥的淫贼亦不屑为。要不是我曾对亡妻立誓,三年内决不破戒杀人,今日你已成我掌下亡魂,待约期一过,我再来取你狗命。一众奴才,若然助纣为虐,这便是榜样”说着眨眼间以快捷无伦的身手连发四十八掌,每一掌都将门府众家奴的衣衫震得碎裂,而丝毫无损于肌肤。眼见衣衫碎片在空中如蝴碟一般飘扬,黑衣男子飞身纵起,如苍鹰一般朝棺木凌空下击,只听轰隆一声大响,木屑纷飞,砂石碎裂,他在半空中接连三个转折起落,便即不见。
众家奴吓得亡魂皆冒,屁滚尿流。门大少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破口大骂:“我操你们祖宗十八代的灰孙子。你们这帮光吃饭,不顶事的王八蛋、龟儿子,被那天杀的狗贼那话一唬,就缩回龟壳里了,我养你们和养一堆臭狗屎有什么分别”他脾气暴躁,忍耐已久,只是为对方威势所摄,不敢造次,此时对方已走,他便乘机发作了出来。
三日之后,门府上下对外宣称,门大少爷身染重疾,暴病身亡。消息一经传出,城内城外欢声一片,更有甚者,张灯结彩,拜佛烧香,烟花爆竹,好不热闹。
那黑衣男子找上门来,见此情景,一声冷笑,在收殓门大少的那口棺材上抚摸良久,长声吟道:“为人且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吃人。”言毕飘然而去。
到了晚上,门大少悄悄从阁楼里溜了出来。原来他听取汪旺之计,为塞人耳目,此番乃是诈死,实则一直躲在阁楼里,窥探着外面的动静。他见那黑衣瘟神只是抚摸棺材,念了首酸诗,便即远去,心中好奇,就于夜间过来查看。待得撬开棺盖,伸手往里一摸,那事先由自己亲手装进去的青石块,已变成石粉,不由得“啊”地一声惨叫,吓破了胆,一头栽进棺材里,真的死了!正是:既种恶因,便食恶果;不是不报,时候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