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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篇——凤一郎的冬天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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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凤一郎见状,也不感伤,只柔声笑道:

    “瞧,你都没有想到这一层,是不?并非你愚蠢,而是从头到尾这些事根本不在你考量范围之内。在你心里,一郎哥是这么好的人,路家不但不会嫌弃我,还会以我为傲,但你曾任县官,看过案子形形色色,虽然百善孝为先,但其中也有无法跟家人共处的案例,不是吗?”顿了下,他又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冬故愚钝,一郎哥请问。”她沙哑说道,目光不离他温和自然的脸孔。

    “阮卧秋是你亲生大哥,你可曾因为跟两位义兄长年相处,而淡了跟亲生兄长的亲情?”

    她闭上眼,轻声道:

    “一郎哥,自始至终,我是舍不得你,却又不忍你因我而有家不得归。”深吸口气,张眸直视他,扮个鬼脸,展颜作揖道:“既然如此,小妹厚颜,但求一郎哥留在冬故身边,为莽撞的冬故劳心劳力。”神色俏皮,即流露最深的真心诚意。

    凤一郎见状,不免动容,微微施礼道:

    “这哪是问题?老天爷赐给我一身白发异貌,也赐给我一个冬故。既然都是老天爷赐的,那我理该全盘接受珍惜,否则岂不辜负老天爷的美意?”他仿着幼年冬故的口吻。

    阮冬故闻言,内心涌上一股热气,直窜上喉口。

    是她不好。她心里总想着,这些年来一郎哥为她绞尽脑汁,倾囊出智,让她在一条险路上走得安稳,如今她已自官场脱身,纵然她万般不舍,一郎哥也该跟亲人团聚,共享天伦。

    他一直是她的骄傲,所以,她时常忘了一郎哥的异貌如果她再为了内心负疚,以为他着想为名,将一郎哥推回路家,那她才真正是个愚不可及的大笨蛋了。

    一郎哥要的,正是她的自私!

    思及此,她正要开口,大掌忽地从身后遮住她略为发热的眸子。

    “怀宁,你这是做什么?”她疑声问着。

    “刚才我在做什么?”冷冷的声音遽然响起。

    “你好像在打赤膊吧?”隐约是有这印象。

    “现在何时?”

    “初更刚过。”她一头雾水。

    “我是男是女?”

    她失笑:“怀宁,你当然是男儿身啊!”“那你是男是女?”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她叹道。其实,她很想说,在边关那一阵子,她看过赤身裸体的男人不少,怀宁跟他们没什么两样,但如果她如实说出,下场可能会被两位义兄训到天明,唉。

    她的眼睛还是被大掌蒙着,毫不客气地被拽到房门,随即被人一推,彻底赶出门。

    “早点睡觉,今晚再有咳声扰人,我就扁人。”怀宁冷声着。

    接着,门被关上了。

    她有点委屈。男女差别就在这里,一郎哥跟怀宁可以共处一室夜谈,她却得回房睡大觉。

    屋内灯火通明,内有两名她此生最重要的义兄,重要到即使拿她的四肢换他们的性命,她也绝对不会犹豫半分这种事理所当然,即使它日各奔前程,她也不会搁下这样的手足感情。

    她轻轻说道:

    “是我庸人自扰,没事了。晚安,一郎哥、怀宁。”

    --

    灰色的云层聚拢在乐知县的天空,带来阵阵凉风与湿气。

    “一郎哥!”

    豆腐铺前的凤一郎抬眼,一见她澄眸晶亮,神色兴奋,就知道那幅百子图正中了对方的心意。

    下午无客,他干脆停下手头工作,笑着上前,主动开口问道:

    “二十两银?”

    “已入路兄钱袋。”她开心道。

    “你去一上午,是顺道送他出县了吗?”他问道。冬故爱屋及乌,这几日处处关照他的小弟,以致工作顺延,三更才能歇息。

    她点头,娇颜绽笑。

    “一郎哥,平常我已经觉得你的脑袋满满了,今天才知你简直是天人再世,连素昧谋面的富家老爷心思,你都能揣测得神准呢。”语气佩服至极,也不免叹气连连:“其实,这些年来我遇见的聪明人不少,但要像一郎哥脑袋转一转,就能变出七十二计,这实在令我望尘莫及啊。”

    凤一郎将她心折的神情尽收眼底,失笑:

    “冬故,你何时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我哪来的七十二计?所谓的聪明人,也只不过是大胆揣测对方心思,再谋良策而已。”

    阮冬故不好意思道:

    “我受一郎哥潜移默化,但还是不及你的一半。我压根没料到富商老爷要百子图,是因膝下儿孙早逝,而你,却能在言谈间洞悉一切,这实在令小妹汗颜。”

    当日,一郎哥只问了两个问题,一是上门送图者的功力如何?二为富商老爷家庭的状况。随即,他出门一炷香后,回家便开始绘起百子图来。

    她在旁磨墨,顺道贪看一郎哥妙笔下蹦出一个一个小小子。她本以为一郎哥打算与其他画师一较长短,哪知他在画纸上添了一名含饴弄孙的富家老爷剎那间,她恍然大悟。

    盎商老爷早年失去子孙,年老之后只能将天伦梦想投射到百子图里,那么

    一郎哥呢?

    怀宁外在条件极好,她不怕他没有人缘,但一郎哥在她心里,一郎哥是天下间最有奇智的男子,可老天爷赐给他的外貌并不被一般人所接受。

    幼年,她对成亲一事懵懵懂懂的,反正她粗枝大叶、力气无穷、脾气倔直,能接受并且喜欢她的,怕只有一郎哥跟怀宁了,他们愿意将就,她求之不得。

    现在的她,逐渐懂得分辨兄妹情感跟男女情爱。一郎哥跟怀宁待她如妹,而她敬他们为兄,他们绝不该屈就在这个妹妹身上,理当配个真心相爱的嫂子才对。

    现在他们还很年轻,她却隐隐烦恼起来。

    如果,只是如果,老天爷忘了赐给一郎哥一个能够深爱的女子,那一郎哥也会像那富商老爷一样,只能将天伦之乐的梦想投射在画中吗?

    凤一郎见她一脸苦恼,不由得亲昵地轻敲她的额面,笑道:

    “怎么了,冬故?”

    她摇摇头,打起精神笑道:

    “我在想,一郎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性子的姑娘呢?”

    他一愣。

    她扮个鬼脸,笑道:

    “我送路兄出乐知县时,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他曾捎信到阮府报喜,但只收到礼,并无你的只字片语。我想,是凤春代你送礼,而你根本不知情吧?”

    他摇头,没有多大的遗憾。“我确实不知道。”离开阮府那天,他就彻底切断他自身的后路。

    她笑着继续说:

    “路兄的妻子是青梅竹马,听他说力气很大,在他十八岁那年以武力胁迫他迎娶。他身子单薄,只好认了呢。”

    “”虽然知道是她有意问些路家事,让他安心。但这种话题,他还是不要随便乱接的好。

    “这是路兄说笑的,但由他的神色看来,路家父母子女夫妻相处应该很融洽呢。”她微笑着。

    “那不是挺好的吗?”凤一郎淡淡笑着。

    阮冬故抓耳挠腮,她学不来拐弯抹脚,干脆直接说了:

    “一郎哥,等过几年,我们在县里的生活都稳了,豆腐铺也有盈余,我们兄妹三人一块回路家探亲,让义爹义娘都知道你多了义弟跟义妹,好不好?”

    凤一郎迎上她直率又怜惜的眼神,颔首道:

    “好,就这么办。”

    她闻言,惊喜交加,正要开口,忽然间,柔软细绵的小东西落在她的睫毛上。二人一怔,同时抬起脸

    “下雪了?”她惊诧脱口,摊开掌心接住细白的飞雪,不可思议道:“现在正值春夏交替,怎会下雪?难道有冤情?”

    凤一郎同样惊异,但他反应极快,故作不在意地说道:

    “冬故,你小时候看的戏曲也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老天爷要下雪就下雪,天气异常的例子在历代史录上比比皆是。这雪你何不想,这是一个预兆?”他暗示着。冬故全副心神尽耗在天下百姓上,他以她为傲,但也怕她会走得早。

    “预兆?”她有点不明白。

    他不动声色,笑道:

    “白雪覆盖乐知县,岂不是暗示乐知县的未来,将如同一地银雪,洁白无垢。理想盛世,总要从一处起头,你就当老天爷选中了乐知县,给了个预兆吧。”他意味深长,深深看了一眼这有冬故存在的小仿县。

    她抿着嘴一会儿,叹道:

    “一郎哥向来聪明,所言必有道理。”陪他负手而立,仰望漫天飞舞的细雪。老天爷为何在这种时刻下雪,她不清楚,但有乐观的想法是好事。不过,她还是要多注意点县内案情,以免冤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忽然间,她想到一事,视线移到身边的义兄,笑道:

    “一郎哥,以前你在阮府里,可曾听过二官一商的传说?”

    凤一郎修长的身躯猛然震动,蓝眸瞪向她。

    她见状,讶道:“一郎哥,你没有听过吗?”

    “有,我曾听过,只是惊讶你在府里的日子少,怎会听过这种传说呢?”

    她不疑有它,笑道:

    “我忘了是哪一年,是怀宁听来告诉我的。说来真是奇怪,我当官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事儿,倒是现在,我才发现这二官是指我跟大哥呢。”

    凤一郎静默一会儿,暗示道:“这种事随便想想就算了,倒也不必去深究。”

    阮冬故见他神色严肃,无所谓地笑道:

    “一郎哥,这种风水之说,我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我的意愿,与风水无关。就算是风水促使我走上这条路,只要我所做的有益百姓,那又何妨呢?”随即,扮个鬼脸。“幸好有你跟怀宁帮着我,不然这条路我断然走不到这里来。”

    凤一郎凝视着她,嘴角隐有柔软的笑花。

    怀宁收拾好铺子,走到他们的身边。异常春雪并未引起他的惊慌,他连抬眼赏雪都懒,直接把披风塞进她怀里。

    “穿上。”

    身为三人中最小的义妹,她只能含冤不,含着感动的眼神穿上。是她太没有用,虽然在应康养了一个月的伤,但半夜还是有久咳的毛病。

    “下雪了,提早回家吧。”怀宁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是,今天要提早回家!”阮冬故眼一亮,眉飞色舞抱拳行礼。“一郎哥,今天是你生辰,祝你年年都心想事成,豆腐铺天天生意兴隆。”

    凤一郎顿住,瞪着她。

    她眨眨眼,讨好地递上老旧的茶叶罐,笑道:

    “这是我跟怀宁一块送的。我们有多穷你也是明白的,所以里头的茶叶跟往年一样,都不算上等。”

    凤一郎掩饰眸里激动,抚着罐身感慨道:

    “这茶叶罐跟了我十多年呢。”

    “是一郎哥念旧,才会把我幼年送的礼一直留在身边。既然是空罐,就该物尽其用才有价值。对了,往年的这一天我忙于朝政,冬故也只能匆匆陪你吃顿饭,今天我有空,咱们三兄妹,就这样回家吃饭喝茶聊到半夜也不睡。”

    凤一郎掩不住喜色,微笑:“就听你的。”

    她笑瞇瞇地,帮着怀宁提过豆腐桶,三人沿着积有轻浅细雪的街上散步回家。

    “怀宁,今儿个的桶子重了点呢。”她道。

    “剩很多。”怀宁答。

    “剩很多啊那是卖不好喽?”

    “不。”

    阮冬故睇向他,疑惑道:“怀宁,你的句子可以稍微再拉长一点,我没那么聪明。”

    “特地留给你加菜的。”

    凤一郎敢发誓,剎那间他看见冬故抖了一下,似乎很想拔腿就跑。他撇脸轻笑,听着她假心假意假音道:

    “怀宁,你每天辛苦卖豆腐,实在用不着再拿豆腐为我补身,这样吧,你辛苦,理应多吃点,我饿点没关系。”

    “不行,今天晚上陪凤一郎喝茶的小菜就是炸豆腐、炒豆腐、蒸豆腐,凉拌豆腐”

    每说一道豆腐菜,凤一郎就见到冬故的肩缩了点,到最后,他仿佛见到幼年那个一听到读书就缩水的驼背小老头。

    转眼间,她已经亭亭玉立,还是个彻底实践自身抱负的奇女子。

    他出身农家,照说,他应该继承父业,走上农民之路,但因他异样的外貌,迫使他卖身入阮府,成为阮家长工。

    照说,一个阮府的长工,最了不起的未来,应该是凤春那总管之位,而他曾有一度确实认定自己的未来极限就只有这样了。

    照理,他的外表让他一辈子锁在阮府里,连带着,他一身才智也如荒芜的阮府废墟一样,任它藏在他的脑中,直到老死。

    但,他的冬故,让他推翻这些常理,彻底地运用他一身的才智,走遍大江南北,行上万里之路,让他凤一郎没有白活。

    这些,他从未跟他身边这个小姑娘提过。他卖身入阮府时,曾渴求真正的太平盛世会降临在天下每一处地方,但长年下来,他发现世上绝无真正盛世。他心中自成的盛世与理想就在他最亲近的小姑娘身上。

    他又看了眼身边已经苦着脸的冬故。

    如果可能不管跟东方非也好,跟其他男人也好,甚至,只有他们三兄妹共度余生都好,他都希冀她脑旗快乐乐地过活,然后,等到他们三人老死后,能够平静安详地并葬在边关下,任由四季交替,任由无垢冬雪覆满他们的坟地,不再有外人打搅,不再让她忧国忧民,到那时,他与怀宁陪她睡一场真正的好觉

    他们三人的情谊,永远相携。这一路上,他跟怀宁,不会松手。

    “一郎哥”她的脸可比苦瓜了。

    “嗯?”他笑着应声。

    “那个我们还有没有点钱,今晚买点便宜的小菜,好不好?别吃炸豆腐、蒸豆腐,烤豆腐了”

    “不行。”怀宁存心逼她进死角,平板地开口:“茶叶钱我代垫,你还欠着,没有钱。”

    阮冬故双肩一软,沮丧叹道:

    “没有钱,真是好痛苦哪!”

    凤一郎闻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

    当晚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老天爷赐给了我一郎哥跟怀宁,阮冬故这辈子再无所求了。”她举杯向明月,情意真切朗声道。

    “老天爷也赐给我了。”喝了一夜茶的俊俏男子,终于开口:“老天爷未经我的同意,就赐给我一辈子的麻烦了。”

    “”阮冬故故作不知,假装喝茶,吃着买来的便宜小菜。

    “怀宁,你还是继续喝你的茶吧。”凤一郎一反他的性子,开怀大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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