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家有女初长成

    九月初九，卯时，天色刚放亮。</p>

    永和宫中，精雕床榻。</p>

    在昨夜默念《普度清心咒》整整三十三遍后，赵落葭才勉强寻得一丝睡意，此刻正朦胧睡去。</p>

    这卯时刚过，有宫女轻轻靠近，手持团扇，渐渐用力，吹动床架上挂着的风铃，叮当叮当。</p>

    公主不喜人唤床。不喜听到脚步声，不喜听到呼唤声。</p>

    只有这个风铃声，叮当叮当。</p>

    不得撞击，不得摇晃。</p>

    有风吹来，铃声响起，我自会起床。这是公主这两年新定下的规矩。</p>

    风铃声清脆，赵落葭稍稍伸了腰肢，然后推开被衾，便有宫女上前。</p>

    “澡兰之浴”。</p>

    承灵之日，不食不饮。</p>

    沐浴更衣，不施粉黛。</p>

    沐浴毕，便有宫女上来穿衣和梳洗。她默想到，今日后承灵有成，就可以如同最喜欢的那两句诗描绘的一样，“唯觉此身轻一羽，随云归逐度溪风”。她便挑了个简单的随云髻，青丝一缕缕盘起，再精心插上母亲最钟爱的玉簪。诸事准备完毕，便等着父皇的驾临。</p>

    自从三年前母妃薨没之后，父皇便不曾踏入这永和宫一步。</p>

    在前一两年，赵落葭的心境，从九天之上，直跌入万丈谷底，从众人宠爱的聪颖小公主，到门可罗雀的小弃女。宫女更换，赏赐渐无，永和宫从早先的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没落到无人问津避之不及的境地。只有潘丫头偶尔传进来的书信稍有慰籍，剩下的便是宫外频繁巡逻的镇抚司的禁卫军。</p>

    情势直到八哥赵元成转灵成功，带人来府探访才开始好转，而自己因为对《内观清心经》的超凡领悟，让太傅颇为赞赏，永和宫的冷?意才慢慢有所焐热。</p>

    而真正扭转情势的，则是赵世成半年前的突染瘵病。在转灵备选的竞争中，赵世成之前众望所归，而赵落葭他们，不过是陪衬而已。而赵世成染病退出，便是那定音的一锤，改变永和宫的运势走向。</p>

    之后，来自四哥、八哥和潘贵妃明里暗里的力荐，还有太傅的优异评语，也许更深处，源于父皇不让转灵旁落于赵姓之外的私心，她赵落葭，才有幸获准去承接转灵。</p>

    获准承灵之后，原本如潮水般退去的人又如潮水般涌回，永和宫好似又重现昔日盛景。</p>

    但是，直到今日，父皇才第一次来这永和宫。也许是在母妃薨逝后，自己曾三番五次求见，哭求彻查母妃的死因，惹怒了父皇。</p>

    心中或残留着些许的愤恨，父皇的薄情也早已冲淡了幼时的依恋，她不再奢求恢复以往，心无芥蒂。</p>

    当务之急，转灵为重。此事，只能成，不能败。</p>

    直到巳时，永和宫门外，传来宫女的传报之声。</p>

    父皇终于到了。</p>

    不再有往日的父女亲昵，只有礼节上的问候。</p>

    有三年之久，未到这永和宫，物虽是，但人已非，赵天印原本想着，早已过去千日之久，心绪不会再刺痛，来到这里，才发现终究不能放下。睹旧物哪里会不思旧人，特别是看到落葭发髻上的两心簪，这正是当年送给雪乔之物。在这宫苑之中，挥之不去的音容笑貌，难以忘怀的柔情缱绻，几度萦绕梦境。</p>

    赵天印在永和宫里转了一圈，未曾多言。此番便是送落葭去承灵，也算是慰籍一下雪乔在天之灵，还有另一颗渐渐冷却的心。</p>

    无言无声，俱归于沉默。父与女之间，隔阂已生。</p>

    在飞羽服和龙雀刀的簇拥下，御辇缓缓升起，去往太庙。安灵塔所在，转灵之秘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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