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蛋脸,白晰的肌肤犹如羊脂凝玉,鼻梁挺直,唇微薄却点得鲜红丽艳,秀眉上带着一股气势,双目明亮锐利,教人不敢逼视。
她是当今皇后。
一袭正红色绡凤舞九天轻罗锦衣,金线成凤、银线成云,外罩一层浅金流彩纱衣。那红,不是普通嫔妃可以穿用的,是皇后专属。她梳了个繁复华丽的发髻,髻上戴着珍珠翡翠璧玺凤凰点翠多宝簪,簪顶垂下数条金色流苏,流苏下方缀着菱花状宝石,头微微一动,便是流光溢彩,高贵富丽。
她用纤纤玉指端着参茶,半句话不说,就由着我站在那里。明知道她在观察我,我却不敢抬眼看回去,如果东风夫人是厉害角色,那么皇后大人更是不容小觑。
“听闻章家姑娘琴艺舞艺高超,书画更是一绝?”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的,和她精明的外貌不搭。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人人抢?”坐在旁边的淑妃用莲花指轻掩红唇,笑说。
淑妃娘娘有一双丹凤眼、柳叶眉,很典型的中国美女,她略略发福,没有皇后的纤细修长身材,但是气质恬淡、肌理温润,观之和蔼,近之可亲,是我姊夫禹和王和六皇子镛翔的母后。
六皇子我见过一面,气质同淑妃娘娘相似,态浓意远淑且真,是个让人舒服的男人。不像九皇子镛晋、权朔王,就是和气的花美男,言语间总带着那么点威势。
这叫龙生龙、凤生凤,什么样的娘,便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可不,镛翔、镛贯都要她,我真想知道,这对兄弟在想什么?”皇后抿着嘴笑了。
她提六皇子、十二皇子,就是不提自己的九皇子,可我站在这里,和他的干系才大呢!
突然,一个想法冒出头来。皇后邀我来,才不是做客呢!而是想把我关在看得到的地方,观察我这个“狐狸精”到底有何通天本事,一口气惹出几个龙子的兴趣。
看来她要失望了,我这种相貌是挑不出波澜的平庸之姿,会惹事的是我的嘴巴,将它看牢些也就是了。
“镛翔不懂事,臣妾已经说过他。”淑妃先表态,她家老六不加入抢夺战。
“可不,皇后娘娘,镛贯还小,哪里懂得什么!”德贵妃也出来说话。
德贵妃长得美艳动人,杏眼蛾眉、瓜子脸、菱形嘴,眼角带了几分高傲,她入宫晚,却因娘家后台硬,再加上皇帝真心疼惜,不久之后就封了贵妃,位子还在淑妃娘娘之上。
在十二皇子镛贯之后,德贵妃又生下十六皇子镛历,听说几年前镛历一场大病,病得昏昏傻傻,再加上当年一个新入宫的丽贵人引走了皇帝的专宠,她才渐渐失宠。不过毕竟是贵妃,在后宫里仍是一后之下,众妃之上。
皇后满意地看看左右贵妇,命我上前一步。
看来,掌理后宫,皇后权力的确大得很,她一出声,大伙儿全都缩回去。这也好,省得我伤脑筋,一旦大家对我兴趣缺缺、那日的记忆渐渐淡去,或许我能很快离开这里。
皇后浅浅一笑,对着我无害的脸孔道:“幼沂,你就安心住下来,宫里的规矩我会找个嬷嬷教你,有空的话,多往这里来聊聊。”
意思是我过关了。听闻皇后对九皇子镛晋特别宠爱,果真不假,明明觉得我是个麻烦,还是留我下来。可我不认为皇后娘娘对我满意,她顶多是把我当成玩具,拿来逗逗儿子开心。
“谢谢娘娘。”
告退后,我在老太监的引领下,回到暂时的住处月秀阁。半路,我看到熟悉的怀恩宫,心一阵乱跳,眼睛盯住那三个字不放,直到走远了,才回头。
月秀阁不大,两三间房,还算清幽雅致。我蛮喜欢月秀阁的院子,没有山山水冰,只有几竿修竹、两株芭蕉,和爬满墙的红色小花。
进宫,苹儿、橘儿没和我一起来,宫里配了两个宫女小福、小喜,两个太监小禄子、小寿子给我,这下子福禄寿喜我统统有了。
老太监交代几句后离去,我坐在厅里,对着四个宫女太监嫣然一笑。
小福、小喜长得清秀可人,年岁同我差不多,小喜脸尖、秀秀气气,小福的脸圆圆的,还真有几分福态;小禄子一脸精明,两颗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是个会察颜观色的家伙;有趣的是小寿子,个子比我高不到哪里去,年纪还很小,圆圆胖胖的身子,脸上挂着婴儿肥,叫个胖嘟嘟的太监“小瘦子”实在好玩。
我坐着,他们站着,忽然让我联想起刚才的状况。这回,我成了皇后,他们变成可怜兮兮的章家姑娘。
忍俊不住一笑,我站起来,拉住小福、小喜的手,说“别怕,接下来的日子,要麻烦你们照顾啰。”
见我亲和,他们紧绷的脸扬起笑容。
“姑娘,要不要喝水?”小喜倒来一杯水。
“谢谢。”我不渴,还是把水喝空,表示接受她的善意。
“姑娘,要不要吃糕点?”小福捧来食盒。
“好啊,大家一起吃。”我接过食盒,挑了一块,递到小福嘴边。
有福大家享,在人权至上的世界生活惯了,我还不习惯有人在面前卑贱。
“奴牌不敢”她低身,就要跪地。
“别别别。”我忙把食盒递给小禄子,弯腰将她扶起。
“大家都听清楚了,这些虚礼,有人在的时候演两下就行了,关起门来,就别摆弄这些,这会让我全身不对劲。”
“姑娘,礼不可废。”小寿子说道。
“我懂,可你们心里有我,比动作上尊敬我,让我更受用。所以啰,以后,我有吃的、玩的,大家统统有份。”
我同意,自己在使心计、拢络人心,可在宫里,我无依无靠,再不把他们拉拢到身边,往后日子还能有好过的?
即使如此,在他们脸上看见动容时,心底还是忍不住沉重。我不过把“公平”还给他们,怎就轻易换得感动?
我拍拍桌子。“来来来,大家坐下,你们站那么高,我脖子都酸了。”
“奴才”小禄子才要开口,就让我阻止。
“别说不敢哦,椅子长了脚就是给人坐的,哪有什么敢不敢?快,快点坐下,我有话想问你们。”
他们四个人互相看着彼此老半天,才一个个把屁股黏到椅子上。
“我对这里不熟悉,那些规矩条例的更是搞不懂,你们谁可以告诉我,正常的姑娘这个时候会做什么?”我随意抛出个话题。
“玉瑶公主喜欢抚琴念书,通常这个时候,她会在屋里读书弹琴。”小福谨慎道。
“念慈公主喜欢到处跑,这会儿肯定在马场练骑。”小禄子说。
“卿华公主还小,这会儿准闹着奴才们带她去放纸鸢。”小喜说。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公主,老说那些公主的事做啥?”我挥挥手。
“那程尚书家的小姐呢?”小寿子问。
“哦,她常往十二爷那里跑,说不定现在就在那里。”小福接话。
十二皇子镛贯,那个带着玉杯到处跑的小鬼头?
“程姑娘也进宫做客?”她不是身体差吗?怎没留在家里休养?
哦,难怪,就是有强劲对手,出门前,东风夫人才会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握机会。
可不是?我们这个叫做优先拔擢,先进宫和皇帝、皇子培养感情,万一两两看对眼,好事竟成。不然,若是等明年开春选秀女,一口气涌进来几百名美女,像我这等姿色想被相中,才难哩!
“好一阵子了,听说皇后娘娘挺中意她的,有意思让她和九爷多亲近。”小喜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咯咯笑。
“笑什么?她和九爷一起不好吗?”
“九爷老作弄她,上回还把她弄晕,惹出风波。”小禄子笑着回话。
“她那么瘦弱,动不动就晕过去,说不定不是九爷的问题。”
我是不太喜欢九皇子镛晋啦,但程小姐晕倒功力确实高强,我不得不说句公道话。
“瘦弱归瘦弱,很有手腕的呢!”小福说。
“怎么讲?”
“本来只有她进宫,可那一晕啊,就让她两个妹妹都进宫来陪姊姊了。”
哇,强棒!我该不该师法她,让幼芳也进来,完成东风夫人的交代?嗯不,我才鼓吹她追求自己的爱情,怎能出尔反尔!?
不过后宫险恶,人多好办事,看来尚书大人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全拿来进贡了。可怜,这时代的女人和西域葡萄一样,都是拿来讨皇族开心的。
“除了她,还有谁来宫里做客?”
“宰相家的千金李书凤。”
哇,宰相千金,听起来就很书香门第、气质典雅。李书凤很美吗?”我追着小禄子问。
“美则美矣,就是不太开心。”
“怎么会?”
不是所有女人都想进宫?难道她和我一样有先见之明?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这个李小姐倒是可以好好攀交,志同道合者,不易求呢!
“换了我,也要不开心的。”小喜叹口气。
“怎么回事?快说、快说。”我喜孜孜地趴到桌上,两手扶着下巴,满脸兴致。
有人就有八卦,而且八卦人人爱,如果我在这个时代办一份苹果报、橙子报之类的刊物,肯定会赚大钱。
“李姑娘本来已经指给权朔王,可王爷先是领兵出征,接下来又伤了腿,婚期就这样给耽搁下来。皇后娘娘的意思呢,是要她进宫来陪伴王爷,建立感情,等王爷伤势稳定之后,再议婚事。可是王爷受伤后脾气变得很坏,李小姐每次去怀恩宫都给挡回来。”
这条八卦呛了我一下,说不明地,心硬是狠狠抽过几回。原来他指婚了呀不奇怪啊,他都二十了,连小鬼头都想讨女人,何况是他。
“然后呢?”小福追问。
“然后就很委屈啊,要嫁给不良于行的皇子,照顾丈夫一辈子,已经够可怜了,还要处处讨好、陪小心,看人家脸色过日子。”
“可想当初,为了要将女儿指给权朔王,李宰相和王辅国明地暗里争得可凶了,弄到最后皇上头大,只好两个都允。”
两个都允又不是香饽饽,人见人爱呐。苦苦的、酸酸的、解释不清的滋味在心头翻涌,我别别头,把厌人的念头给抛到脑后。
“后来是王辅国家的千金心高气傲,不肯委屈做侧妃,一怒之下要剪青丝出家去,王辅国只好退出。皇上为补偿王辅国,便将他的千金指给禹和王为正妃。
那时候,李宰相可得意的咧,听说李家千金给人算过命,说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命,可权朔王这一伤,把李姑娘当皇后的千秋大梦也给伤了。”
所以王辅国家的千金成了二姊章幼的“大姊”这算不算失之东隅?不管怎样,我还是佩服王辅国的女儿,这般刚烈。
“这会儿可轮到王辅国得意了。”
“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到最后,谁胜出还不知道呢!”小寿子说。
嫁了太子、当上皇后便是胜出?不,那叫失败,把自己的人生圈在一堵高墙里,终日为了某个男人的垂怜争风吃醋,使心计、做手段,这是天底下再悲哀不过的事。
“不管谁当太子都与咱们无关,只要安安分分过日子,不犯错就成了。”小喜总结。
“可不,上回我折了几枝花,被刘嬷嬷撞见,差点被打死,幸好十二爷经过看见,救下奴牌。”小福心有余悸。
本来只是“这个时候该做什么”的讨论会,弄到最后,变成“宫里八卦大搜查”再然后,我知道刘嬷嬷最可怕、李公公最和气,谁都好弄,但丽妃千万不可以得罪,她的心量最狭窄
哦,是了,还有个穆可楠姑娘。
她爹爹是大将军,长年征战沙场,偏又娘死的早,去年被皇帝接进来,目前住在淑妃宫里,由她照顾。
宫里天天有新故事发生,好故事、坏故事,全由一群可怜女人来主演。
人说演戏痴、看戏傻,可不是吗?看戏的人们不知道演戏人苦,演戏人沉醉在角色里,忘记一幕幕精彩绝伦不过是虚言假语,转瞬成空。
疑问在脑海中成形,这里有没有一出需要由我主演的戏?这戏是悲是喜,我有没有能力操控结局?加入已是身不由己,倘若连退出都身不由己呢?
我知道自己想往哪里走,虽然不知去那里要做些什么,不知道那个坏脾气男人会不会像挡未婚妻那样把我挡在门外面,可我就是一心想去。
是,我明白身份不对、时空不对,我们在错误的地方遇见;对,我清楚该对他提起戒心、保持距离;没错,我理解沉溺是件坏透了的事情,知道于他的人生,我不该涉入太多。
毕竟,我是过客一名。
如果进宫对我来说是件危险而可怕的事,那么,他是唯一让我感觉到安全的点,虽然这份安全、熟悉来得莫名,可它是真真实实存在。当然,抛开理智不应该,尤其在这个危险的后宫里,但是
我选择纵容,纵容自己去寻找安全巢穴,在我感觉不安的时候。
走进怀恩宫里,一眼就看见常瑄,他正右手握刀,直挺挺地站在门前。找他来当门神很浪费,如果他去演赤壁,至少可以拿到梁朝伟那个角色。
我走到门边,他不看我。我作势要走进去,他直视前方,仍然没理我。我把右脚往屋里一跨,他的眼皮连掀都没掀动。
他这个位置不是负...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