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的红日从山巅跃出,又从山巅跃下的时候,持续了整整一晚加上一个白天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血与残躯,肉块与尸体,将一灵观的广场与山门涂抹了个遍。
到处都是刀剑拳掌残留下来的痕迹,进山门后最先见到的迎客殿坍塌了一半,就中盘踞于桌案之上的雕塑也塌了一半,只剩下余下的半边独眼,依旧以一种超脱尘俗的慈悲与冷漠注视寒山及天地。
进山的武林人士死了十之六七,除最开头就做壁上观的危楼中人适时脱离之后,剩下的那些,少数一部分被一灵观制住关押,而大多数则冲破了山门,沿着寒山大大小小的山路四下逃逸。
此时一灵观已无力去追捕这些人。
何况他们此番也并不知该拿关押与逃离的那些人如何是好,虽双方此时已经势同水火你死我活,然而这些人可不顾江湖道义逼上山来强夺孤鸿剑,一灵观却不能无视名门正派的作风将其统统杀死。
战斗之中的死伤难免。
然而战斗之后还狠下辣手,不说不可触摸却切实存在的江湖名声,哪怕是现在还在场的明心和尚与傅清秋都不会答应。毕竟两人之所以肯带着人过来援手灵泉道士,归根到底,也是因为一灵观与他们都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
但此次援助之后的结果……委实叫众人都意想不到。
当一切结束之后,一灵观中的其他人去打扫残局,灵泉道士与两人坐在停灵殿宇近旁的偏殿之中。
此偏殿安静清幽。
然而当所有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清幽就变成了幽冷,安静就变成了郁结。
三人对坐,虽明心和尚并未说话,灵泉道士还是从对方眉目间看见了几缕忡忡忧心。
这一场涉及整个门派的战斗之中,灵泉道士亦是受伤不轻。他这时叹息一声,强撑着伤躯向两人行礼道:“此番多亏二位,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虽非一灵观所决定的结果,亦是连累了二位……”
傅清秋之前受了萧见深一剑,又勉力坚持了这整整一天一夜,此刻的伤势只会比灵泉道士更重,还能坐于此地与另外两者同商结果,真乃是其铁骨铮铮、一口硬气强自支撑了。
他几乎没有力气说话,只轻微地一摆手示意灵泉道士不必客气。
明心和尚就没有傅清秋这样了。虽出家人不染贪嗔痴诸般邪念,他这时也忍不住埋怨道:“你这老牛鼻子可是坑苦了和尚啊!我此番回去也不知要如何与掌门师兄交代,那些跑出去的人必会在江湖中将孤鸿剑与这场战斗之事大传特传,到时候恐我摩尼教也不能超然于物外……”
灵泉道士苦笑不止。他岂非正是不想走到今天这一地步,方才在最初时候对那些人诸多忍让,只希求一切和平解决?
但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古之贤人诚不欺我。”灵泉道士道,“当孤鸿剑的消息传出的那一刹那,在他们上山来的那一时刻,就注定了今日的这一场局面。尚幸孤鸿剑此番还在贫道之手中……这场武林浩劫,就由贫道与一灵观,前来埋葬吧。”
灵泉道士静静说,话里一时的不祥让明心和尚大为不忍,安慰道:“何至于此?道士与道观纵经受一时风雨,也可雨过天晴。”
灵泉道士只一笑不答。
他理了理思绪,道:“那些被一灵观制住的人不适合由一灵观出面放了。”
其余两者眉头微锁,但并不焦急。
果然灵泉道士之后就道:“傅庄主此时身受重伤,且在昨晚中手下弟子也是人人染血,同样不适合做这一件事。也唯有和尚昨夜尚有克制,此番那些人就麻烦和尚带走放了吧。”
这乃是给摩尼教施恩之机会。等孤鸿剑销毁的消息传出江湖之后,便可叫摩尼教尽量挣脱出这个漩涡来。
明心和尚道:“那便多谢道士了。”
灵泉道士又转对傅清秋说:“傅庄主这里,老道甚是愧疚。之前庄主曾向老道讨教观主绝技,老道以此剑法太过凌厉,比试恐伤天和之由拒绝……庄主此后虽未多言,老道也是知道庄主心中甚为遗憾。此番庄主全力帮忙一灵观,一灵观上下无以为报,老道便代诸位先辈,将这镇派之一的抄本赠与观主。只是观主须得向老道保证一事,乃为此剑经观主不可教于门下弟子,只可传给自己的直系子孙。”
傅清秋此时虽重伤在身中气,听闻此言,亦是豪言狂笑:“道长不必如此!本座在此立誓,见完剑经当即销毁,绝不习练于己或流传他人!”
整座偏殿中沉郁的气氛好像也随着这一声朗笑而被冲散。
灵泉道士与明心和尚脸上都有了笑影。灵泉道士再向傅清秋执礼道:“愧极,愧极,道士尚不如俗人。”
此后他脸上神色一肃,道:“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清秋庄主,明心大师,老道添为一灵观三十二代掌门,请二位与贫道一起销毁流毒江湖的孤鸿剑,叫孤鸿剑中所有秘密,就是埋葬于天地尘埃!请两位与贫道一起发誓,此后终身,所有秘密在我之身上消弭,所有秘密,当我死后,天地再无人知!”
傅清秋与明心和尚同样作誓。
如此之后,灵泉道士上三炷香于殿中塑像,而后径自起身,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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