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他们的笑是虚伪,为应付别人的目光,而你的笑是敷衍,欺骗自己是个有心的人。”她的心藏在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
并非无心,而是失落了。
或是遗忘。
她不像以往加以强调自己无心,只是黯然。“或许你说得对,我在自欺欺人。”
“嘿!你别委靡不振,放开心怀吸一口气,凡事有我扛著。”他以轻松的口气偷掐她手背。
“啊!”她吓了一跳,连忙瞧瞧是否有路人发现他无状举动。“你干么掐我?”
“会痛吗?”她的小动作好有趣,哪像无心的姑娘。
她生硬的点点头。
“会痛表示你有知觉,绝非完全无喜怒哀乐,再说你还会关心亲人。”他以小处引出她不曾细想的一环。
咦?似乎“是人都会痛,你不该在街上掐我。”
关心吗?
她以为是自己的责任,为家人的付出是理所当然,当年娘也是无怨无尤的照料这个家,费心的让一家老少都得到温饱。
这样算是关心吗?那是她的爹爹和同胞手足,她希望他们快乐、无忧,永远开怀地放声大笑,那么她就会心安,无所牵挂地为下一餐饭奔波。
只是,她不会笑,也不会哭,顶多皱皱眉地怀疑别人为什么能自在表达情绪,而她始终办不到。
“看吧!你会在意别人的想法,而且怕痛。你是有感觉的人。”人非草木,谁能不动如石呢?
张果儿有些明白地也掐掐他“痛就是有感觉,怎么你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失笑地一拧她鼻头,见她忽地瞠大眼不觉笑出声。“因为我是习武之人,皮厚。”
玉指轻轻一捏哪有感觉,像是蚊子来不及叮咬就被一巴掌拍扁,痛的是打的人的手。
“告诉我,要如何笑才是发自内心?”她想学,包括悲伤。
娘死的时候她哭不出来,送殡的邻里都说她冷血、不孝,小小的人儿就有一颗硬心,将来必是个难相处的姑娘。可那时即使她用力的掐紧大腿,仍是眼眶清明不见一滴泪光。
她很想哭的,可是看大家哭得淅沥哗啦,她反而心情平静地凝望那座新坟,心想娘终于解脱了,不用不快乐的活在庸庸碌碌的人世间。
曾经娘是美丽的,但是却不曾有过展颜欢笑的一刻,时常望着远方发呆,渐渐地她变得沧桑和憔悴。
那份哀伤传到她心中,她常想娘为什么哀伤,远方有谁在等候著她,或是有谁值得她伤神,不过娘从来不说,只在心里哭泣。
“先想快乐的事,很拚命、很拚命地去挖出你认为应该快乐的事,然后在心里转呀转,沉淀再沉淀,自然而然地嘴角便会往上扬。”他鼓励她回想过往的一切。
快乐好难懂的字义。“我只看到娘亲忧伤的眼眸,找不到快乐。”
“你娘?”或许这是关键,回头他该问问老爹。
“我娘和你一样美,眉儿弯弯,嘴巴小小,每当她对著我笑,我却看见她眼中一片死寂,她是活著的死人。”心已死。
和女人相提并论算不算是一种侮辱?他心里直犯著嘀咕。“忘掉你娘的哀伤,你是你,她是她,你不需承担她的孤独。”
“忘掉”她的挣扎显现在眸底,一个人怎么能忘记养育自己的亲生娘亲!
两人走在东大街上,一把油伞遮住了张果儿的异样,来来往往的百姓见怪不怪地擦身而过,没人知道她在痛苦著。
叫卖声依然,树上的蝉儿直道:知了、知了而她仍然不知,深吸了一口气地接过他的油伞。
“收伞。”
“果儿妹果儿姑娘,我怕晒黑。”好烈的阳光,一流汗他肯定原形毕露。
玉浮尘暗自施功散去一身热气,想着要赶紧买好符纸回张家,泡泡井水清凉一下。
一瞧他黑得发亮的木炭脸,一股笑意微微逸出“你还不够黑吗?”
他像是发现惊世宝藏地咧开嘴兴奋道:“你笑了、你笑了耶!”
“有吗?”经他一喳呼,冒出喉的小笑泡当场幻灭,她仍是木然的望着他。
“没关系,继续努力,我相信你会慢慢找回哭和笑的感觉。”有些失望,他安慰地巧换个位置一带,让她不致撞上一群流里流气的过路人。
但还是应了一句话:狭路相逢。
带头的一位公子哥儿忽然停下脚步,眉毛一扬地走回头,气焰嚣张地故作潇洒样,一把附庸风雅的山水扇在胸前轻摇。
“啧!这不就是张家妹子嘛!赵哥哥在此有礼了。”扇柄握掌中,赵金鼎轻佻地一作揖。
“赵公子”双眉一颦,张果儿的为难明白地写在眼中,叫人心生怜惜。
“几个月不见你出落得更美了,让人看了心痒难耐想马上带上床温存。”那清冷味正对他的胃口。
“绝子绝孙还比较快,把心挖出来就不痒了。”玉浮尘一个箭步挡在佳人面前,以伞替刀的一戳。
赵金鼎面色一变地露出鄙视目光。“你是哪来的山里野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让开!”
“唷,大夥来看天下奇观呐,怎么我看见一头牛挡路,这畜生还会说人话呢!”想必他是张老爹所指的虎。
一说完,四周响起小小的窃笑声。
赵金鼎恼怒的左右一瞪,笑声立即平静。“你这黑奴才好大的胆子敢招惹本少爷,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府的禽兽儿子,三个月前提著尿湿的裤子逃出扬州城。”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你活腻了是不是,晓得我爹是知府还敢造次,小心我摘了你的脑袋。”他盛气凌人的端出父亲官职威吓。
“小小芝麻绿豆大的官你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我真替赵知府觉得丢人。”赵大申还算是个好官,可惜教子无方。
他曾见过为人忠厚的赵知府,他在地方上名声尚可,除了好色些并无大缺失,秉公处理每一件扬州城百姓上呈的状纸。
不过没人敢告知府大人的儿子,因此公事之馀泡在妻妾群中的赵大申自然不晓得儿子的恶行,间接的纵容他更加无所忌惮调戏良家妇女。
若非事关于已,通常他是不会插手这种小事,百姓们慑于婬威不敢上告,忍气吞声的懦弱行径不值得同情,只能说自作自受,赵金鼎的恶胆是他们养大的。
“你敢蔑视朝廷命官,口出狂言,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这奴才黑不隆咚的到底是什么来历,口气不小。
做贼的喊抓贼,王法在何处?
“你当街轻薄我家姑娘又该当何罪,咱们要不要先来算一算。”当着皇上的面他都敢指责不是,何况是无官衔在身的登徒子。
当然,他的指责向来轻描淡写,以免触怒龙颜。
“你家姑娘?”赵金鼎的语气有著不快。“张家妹子,你几时请了下人没知会一声。”
“他不是”下人。
“此言好生可笑,你当是家里供奉的菩萨呀!请个人帮忙还得摆桌三百召告天下,你改姓张了吗?”玉浮尘笑语如珠,说得他面上无光。
可不是,他与人家赵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八竿子打不著关系的闲杂人等有脸说出这种颐笑大方的蠢话,真不晓得书读到哪去了,说不定全成了厕纸。
“少爷,他在讽刺你自抬身价,要不要属下去教训他一下?”跟班赵五狗腿的急于表现忠心。
赵金鼎并不笨,他懂得看情势。“退下,还轮不到你出头。”
眼前的男子虽然一脸黝黑,但五官端正目光如炬,不凡的谈吐可见非寻常人士,未探知他的底细前不宜轻举妄动,三个月前的教训他心有馀悸。
而且他重金聘请的武林高手目前在府中休息不在身侧,万一对方是习武之人可不好应付,丢了面子事小,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是,少爷。”赵大公子的忠犬一样目中无人,退下时顺手推开一旁挡路的老叟。
“唉!谁家无老幼。”佳人悠然一叹,主动扶起跌倒的老人家。
轻笑的玉浮尘在她耳边低语“瞧,你的怜悯心不就不知不觉的探出头,你还能强申自己无心吗?”
“好像确实如此。”她又困惑的审思自己适才的举动,完全是出自于怜悯!
错愕极了,她无措地抓住他的手有些慌乱,似乎不明白自己也有心。
许多事不解释清楚,看起来都是不具任何意义,可是经由他一讲,曾经她视同“应该”做的事原来就是感情,她怎会弄糊涂了?
“张姑娘,大庭广众之下抓著男人的手成何体统,我们赵府可不允许**的小妾入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略带愤怒的男音让张果儿回过神,但她并未放手。“你娶你的小妾与我何关,我不认识你。”
“你敢说不认识我,几个月前我还请媒人叫人抬聘礼上门。”一抹怒气凝聚在赵金鼎脸上。
意思是她是他认定的小妾。
“此事我并不知情,爹也不曾告知,我想是你弄错了。”她的表情淡漠得像在看一位骄纵的小孩。
“要我找媒人对质吗?你爹还把人打出来”一说出口,他立即有自打嘴巴的懊恼。
谁家的闺女不想攀附富贵人家,他是瞧得起她才请媒人上门,否则以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定是先销魂一番再说,哪容得张家老头拿乔。
“既然爹亲不承认这门婚事,公子是否太自以为是。”爹的性子是急了些,但他是为了她著想。
“别给我提那死老头子,本少爷要的姑娘没有拒绝的馀地。”为了面子问题,她他非抢到手不可。
张果儿的娇容初次出现不耐烦。“陈大娘,麻烦你给这位公子一串冰糖葫芦,他和令孙儿一般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笑开了,陈大娘的孙儿今年刚长牙,虚岁不过两岁而已,还是个走路不稳的小娃娃,当场她令赵金鼎颜面挂不住。
其中笑得最放肆的当数一身粗布粗衣的玉浮尘,他的笑声中有骄傲和赞赏,他的小果儿果然有女中豪杰的气势,不畏强权的语出奚落
他的!
猛然一愕,嘴角的笑意扬得更高,看来他该感谢小师姊巧牵的妙姻缘,有此娘子夫复何求,他何必执著于成仙之路。
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神仙难得有情人,他是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