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欣然回应道:“秦大人,这位博公子既是你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朋友,当然欢迎!”
“大人?秦大哥,原来你是当官的?”仁娜诧异地望着秦逸磊,也没发现自己已被他拉上小马车坐好。
秦逸磊还未回答,张大人已经抢先说:“什么,博公子你竟然不知道秦大人的身分?他除了是翰林院学士外,也是京里有名气的才子呢!那他先祖秦观呢?秦观可是苏门四学士之一,诗词文都很出色,你没理由不知道吧?”
“我真的不知道。”仁娜呆呆地摇头。
张大人吓着了,继续用力歌颂着秦逸磊的事,什么书香世家、文坛奇葩,全都被他说过一遍又一遍,就希望能让仁娜了解秦逸磊有多厉害。
仁娜把秦逸磊的事情一一记在心里,但不明白这位相貌举止比秦逸磊平庸很多的男人,到底在激动些什么。
“秦大哥,我应该事先知道吗?我不知道的话,你会不高兴吗?”她有点担心地转头问秦逸磊,却只见秦逸磊摇着扇,淡淡的笑着。
“不用担心,那些只是虚名,不足挂齿,我更不会介怀。倒是你,我上次隐瞒自己是做官的事,请不要见怪,我只是见你似乎对官府有所顾忌,才没有表明身分。”
“没关系,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算了吧!”她笑了笑,心里却有一点心虚。
她才是隐瞒他最多的那个人!
她不但没有表明自己是蒙古格格,甚至连身为女儿身的事也没有坦白,相较之下,他没提自己的官位又算得上什么?
可惜索拉他们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万万不可对外人表露自己身分,还坚持她伪装为男子才能上街。她既然答应,便不能食言啊,所以她只好继续隐瞒自己的性别了。
秦大哥他应该不会因为她的性别,而对她有所不同吧?
车上三人闲聊着,很快便来到北京城中素以烟花柳巷着称的八大胡同,车停在一处名为醉月轩的阁楼前。
仁娜下车,跟着两个男人走进醉月轩,她活蹦活跳,好奇非常。
这里有好多装扮得很美的漂亮婢女不,有些恐怕是千金小姐吧,她们都有随身丫环侍候着,莫非这里是有钱人的聚集会所?
他们上了二楼,琴声、吟唱声、谈笑声,满室酒香,座上之人都是打扮斯文的男人,或者是一些巧笑倩兮的美女。
“秦大人,你们总算来了!”姓冯的男子见到走在前头的秦逸磊,高兴得跳了起来,其他人看见是闻名京城的秦大才子来了,也兴致高昂起来。
接下来,一堆人让座、看茶、打水,自然是一番殷勤和繁忙,好不热闹。
仁娜也知道进退,在一堆不认识的人面前都保持应有的礼节,不敢作声,只敢静静地待在一旁看这群人寒暄。
“这位公子是”终于有人留意到仁娜,不禁问。
“是我的朋友,他姓博,来自蒙古。”秦逸磊交代道,并没有详细说明,正确来说,他也不太清楚对方的其他事情。不过他相信,两人相处的日子久了,总会慢慢了解的。
“来自蒙古?能从蒙古来到京城,且是秦公子的朋友,相信出身非富即贵了。请问公子家中长辈有何官名?”冯大人猜测着。
“我”仁娜有点手足无措地支吾着。
为什么他们都和秦大哥一样聪明,随便一猜就中?
可是这个冯大人的眼睛却不像秦大哥那样的清澈沉稳,反而充满贪婪、功利?
“无论博公子出身如何,他都是我秦某的朋友。”秦逸磊轻轻带过话题。“对了!方才不知各位在玩些什么玩意?”
“投壶酒令,解释了自己所要出的对联格局,要求必须各拆两字,而且要语意通顺畅达,只有这样才算合格。”
“是?那何不继续呢?”接着,秦逸磊出口念出上联,其他人纷纷作答联,一众人更移师偏厅。
献丑不如藏拙,仁娜没有加入行酒令,乖乖坐着品尝桌上的小点。她好奇地左顾右盼,冷不防发现坐在不远处的一对男女,做出了令她讶异的举动。
男人搓揉着女人小手,女人虽然优雅的缓缓垂下眼睫,但眼间充满春情,半嗔半娇笑地摸向男人的胸膛。
“讨厌,你说你今晚要怎么待人家?”
“让你一整晚忙得睡不着,如何?”
“真是个坏家伙,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后一阵低笑声。
“这儿是妓院,男人本该做男人爱做的事呀”
听到这儿,仁娜霍地睁大双眼,突然跳起来,她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竟会看见这种画面。
这里是妓院,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她双颊嫣红如火,一脸羞愤,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傻的笨蛋!
秦大哥秦逸磊竟然带她来这种地方?就算他不知道她是姑娘家,他也不该大白天就随随便便上这种青楼!
枉他是读圣贤书的人,枉他是为人师表的先生!
她还以为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真是下流无耻!
刚刚与妓女调情的男人,见仁娜这么大反应,那模样就像涉世未深的孩子般,不禁惊了一下,连忙收起所有不规矩的举动,小心地问:“博公子,你没事吧?”这蒙古人该不会连妓院都没上过,真是大惊小敝!
“你们、你们”她微抖着手指着男人,然后跑到偏厅,目光寻到秦逸磊,也看不到他正在做什么,只见到他和一个女人坐在一块时,她眼睛顿时冒出火花,大吼着:“秦逸磊,你太下流了,我看错你了!”
秦逸磊手握着长笛,不明就里地看着生气的仁娜,他起身走近她,谁知她却躲开了。
“你来这种地方嫖妓就算了,为什么还带我来?”她指控着,但心里气的明明就不是这点。
“博公子,你在乱扯什么?嫖妓?谁跟你说我要来嫖妓?”秦逸磊原本轻松的神情变得深沉。
“难道不是吗?这里是妓院!”她高叫。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女人都打扮得如此艳丽,因为她们要吸引恩客,而秦逸磊竟然喜欢这种卖弄姿色的女子!她听见自己崇拜他的心,匡啷匡啷碎了一地!
“博仁!”秦逸磊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仁娜,不是因为他生气,而是他深信这样才能唤起对方的所有注意力。“我不是来嫖妓,我只是来作几幅山水画,和弹奏我新编的词曲。”
“你说谎,这些事情在家里做便好了,为什么还要来妓院?”她在蒙古时,从没见过男人上妓营区,还能有别的事情做!
“我家里没有能唱曲子的女人。”秦逸磊感觉到再这样下去,他的好脾气会在这小子面前被扯破!
“博公子,是真的,秦大人他真的没有要嫖哎过夜,他真是纯粹来以文会友,我们邀请了他好几次,他才来这个聚会的。”张大人连忙插嘴,替秦逸磊解释。
可是现下这状况总令他有说不出的诡异感觉,活像是一个妻子在怀疑、审问嫖妓的丈夫一样。
不对不对,博公子明明是男人啊“醉月轩中的姑娘不同于他处,不但会诗词歌赋,更擅于唱曲,品味高雅,色艺俱佳。秦大人家里除了高堂外,并无女眷家属,自然就要向外寻找人选。”冯大人对仁娜责问的语气,感到莫名其妙。
“是真的,秦大人来这里,从来不留宿,他只是跟我们同奏、同画而已,请别误会。”连秦逸磊身边的女子,都忍不住维护他。
虽然她们都巴不得能有这么年轻潇洒、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可惜秦逸磊向来洁身自爱,是难得的正人君子,就算她们想跟他有什么都成不了事。
闻言,仁娜咬着下唇,幽幽地道:“秦大哥,真的吗?”她又动摇了。
“你不信我的话,那就算了。”秦逸磊深深瞄仁娜一眼,见仁娜的怒气早因他的话消失一大半了,不禁叹气。
这个博仁呀,真是完全藏不住心事,情绪也容易大起大落,一下笑、一下怒,对身心都不甚好啊!
“我我信就是了。”所有人都说他的好话,仁娜内心也宁愿相信他是自己崇敬的秦大才子,而不是下流的男人。
秦逸磊的下颚抽了一下,蓦然转身坐回位子上。
什么叫“我信就是了”这小子还是存疑吗?
“秦大哥秦大哥,我向你赔不是,你别不理我好不好?”见他没了微笑,仁娜的心慌了,马上软软哀求着。
他没有理会,只是饶富兴味的勾起嘴角,向身边的姑娘说:“我们继续吧!”
说完,他手握长笛吹奏起来,袅袅笛声更衬托出他气质优雅、斯文俊朗。
艺妓听见了他的曲调,配合地抚起古筝,弹起清平调,吟唱起来,震动仁娜的心弦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仁娜的脸都垮了下来,紧紧地盯着秦逸磊,就想知道他是否对她生气。她真的很笨,明明就笃定他的为人才老是要跑来亲近他,怎能因为看到其他人不检点就迁怒于他?
她难得在京城认识了这么一个“朋友”她真的不想因为小小的误会而失去跟他来往的机会啊!
秦逸磊的眼角一直留意着仁娜。
她那副忏悔无助的表情,使他的心情愉悦起来,仿佛他是她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的喜怒哀乐都是她所挂心的部分。
有多久,他没有被人如此单纯地在乎过?
假如是其他人污蔑他的人格,他一定会动怒,可是面对无心又惹人怜惜的博仁,他便无法生气,一心只希望对方能慢慢了解他更多。
可是怜惜?他对博仁竟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怜惜之情?
他怎会怜惜她?或许因为他把这小子看作为自己的后辈小弟吧?
秦逸磊趁着曲子的空档,对仁娜投了一抹安抚的淡笑
我原谅你吧,下不为例。
仁娜从他俊逸的笑容中,清楚接收到这句话,当场差点没开心的笑出声音来。
凝视着沉迷在乐韵中的男人,她不禁看得痴了,心里无数的感觉翻滚,既有内疚自己为何因小事而误会他,更甚的是,她肯定自己对他除了崇拜,还有着爱慕之情
一个人一旦心动了,看对方总是愈来愈吸引人,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一个眼神,每样都能让她心头小鹿乱撞最后,她竟然不太敢注视秦逸磊,就怕脸红穿帮。
向来平静的蒙古少女的心湖,被京城才子吹皱一池春水,又该如何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