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的怒气令轸雀知道这个高阶术上已经被她激怒了。
但自己为什么要激怒他呢?
轸雀伏趴在地上,模糊地想着。如果她最后的方法还是不成功的话,有这个术士在,她就可以陪着她的风御陛下一起去了。
“说,为什么要污染我们的神木?”
“你背后的主谋是谁?是不是幽国的妖族?”
“如果再不开口,焱火将炙烤你的身体和灵魂”
耳边好像有很多人在同时说话,轸雀听不清楚,也不想听,她只是努力地回想着幽国葯师对她说过的话,脸上不自觉地闪过迷茫的神色
“根据我的推断,景氏的血统之所以可以抑制妖力,唯一的可能就是景氏的先祖就是人类和上等妖族的混血,而且是“完全觉醒”的混血后裔。”
在景国王都的茶楼里,夕若这样对她说道。
“人类不可能有什么降服妖力的纯净血脉,只有绝对强大的妖力才能抑制其他的弱小妖力。神木能够守护你们景国这片土地,不被其他妖力侵蚀,只有一个可能它早就被景氏血脉中蕴含的强大妖力降服。”
历经了几百年的传承,景氏血脉已经渐渐变得稀薄了。
景风御一个人的血,并不是以洗涤神木的妖力,毫无疑问,在这场仪式中,他会像他历代的祖先那样,在祭台上献出自己的生命。
要想避免这种悲剧的宿命,那么就只有最后一种尝试
那时夕若的身体前倾,定定地注视着她。
“凭借你这带有强大冥族妖力的血脉,用你坚定的意志力融合,和他的血一起共同冲刷侵蚀神木的妖力。
“我不能保证这个方法能成功,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办法了。”
“随便什么后果吧,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轸雀喃喃地说着,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听见她的话。
街亡是妖族天生的克星,她已经遍体鳞伤,但来自皮肤木屑、血管深处,来自妖族本能的悸动还是持续着,有如战场上的鼓点,奋力支撑着她残破的躯体。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街上们惊讶的视线中一脚踏入了血红的神木池。
“该死!”焱弼咒骂了一声,几步抢过去地想要把她拉上岸。
轸雀回头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太强烈的决绝意味,他竟然犹豫了一下,想要再伸手去拉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没入了池水中。
一记惊逃诏地的炸裂声响起,整个池水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树根下的黑色泡沫猛地翻滚,周围艳红的池水围拢了那团黑色,瞬间扭绞在一起,又仿佛在奋力搏斗。
术士们目瞪口呆地站在岸边,没有任何类似的记录曾经出现在古籍上,他们互相瞪着彼此,最后目光齐齐落在焱弼的身上。
“焱弼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焱弼神情恍惚地站在水池边。
他没有拉住人,只沾了一手的血迹,轸雀最后的眼神太过于惊心动魄,就连她的血迹沾在自己苍白的皮肤上,都仿佛带了动人心魄的意味。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等!”
文史宫站在角落里,飞快地在景国史事簿上写着今天的情况。
突发事件一件连着一件,远远比他记录的速度还要快。
好不容易写到焱弼大人下了决定,之后众人便再也没有了动静,他松了口气,甩了甩酸麻的手腕。
就在这么短短的片刻间,低低的惊呼声又突兀地响起
“看啦!那边是怎么回事?”
一直在奋力搏斗的的灰黑色泡沫猛地从池水中冲起,激起数米高的水柱,那是股浓重的妖力,看在术士们的眼里,幻化成一只犀角妖兽的模样。
“妖力和神木分离了!”术士们惊喜地大声呼喊着。
这个场面和古籍中记录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以往每次都要至少洗涤神木一天一夜,历尽艰难之后,分离过程才会开始,没想到这次的仪式可以这么顺利!
“焱火!”焱弼大喝,手指凌空画出一道符阵,直指黑色妖力而去。“焚!”
青色的火光包裹了妖力,仿佛干木上泼满了油,马上猛烈地燃烧起来。
池水中的血色迅速地消退,不一会儿,已经恢复了往常碧波粼粼的模样。
原本干枯焦黑的神木,就在众人屏息的凝视中迅速地恢复着。
枯黄的叶子重新泛起青绿色,萎缩的枝干伸展开来,神木庞大的躯干好像突然抖擞了一下,从下到上,渐渐浮起生命的绿色。
“太太好了!”
听到欢呼声的大臣们从外面纷纷奔进来,扑通地跪在地上,激动得全身发抖。
“神木恢复了!景国得救了!”
丞相激动得老泪纵横,盯着神木痴痴笑了半天后,突然惊跳起来“糟了!陛下?陛下人呢?”
被惊醒的大臣们顿时僵在原地。
围拢在神木边的术士们停下采集池水样本的动作,其中一个中阶术拍了拍脑袋“糟糕,怎么忘了,陛下还在祭台上呢。”
“还有一个人。”焱弼站在池边,紧绷着脸“轸雀还在池水里。”
他才说完,哗啦一声水响,轸雀湿淋淋地从水池中央站起来。
她的眼睛恢复了往日沉静的黑色,破烂不堪的衣衫勉强裹着身体,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伤口,大大小小狰狞地散布在全身。
拨开湿漉漉的长发,她凝视着高处的祭台,一步步地走了上去。
无数枝哑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绿色之网,温柔地包裹住雪白的祭台。
祭台上静静地躺着她熟悉的躯体,他的手腕浸泡在温水里,这样伤口就不容易凝固,细细的鲜红液体就是从那里涌出来的,不断地往下流淌着。
一开始想必是流淌得很急吧,四面的玉石都被血色染红了,但现在,只剩下那么细细的一小鄙持续地向外流淌着生命。
他是最喜欢戏弄她的人。她被他气得发疯的时候,就会狠狠地踢、用力地咬,但她从来不会咬他的手腕。
因为她知道,他曾经亲眼目睹他的父亲和哥哥割开那个地方,然后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祭台上一直到死去。
那时候他十六岁,两天之后,他就登基了。
最近这段消失的日子里,她常常梦到被她留在王宫中的风御陛下。
那么散漫的一个人,从十岁起就经常拉着她悄悄地说:“我们跷家吧,我可不想像哥哥那样一辈子守着王都。我们以后做旅行各地的游历者,两个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好!”她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存着钱,他的房间里全是历代着名游历者的传记,他每隔几个月就会带着她偷偷溜出去几天,说是见识世界。
但是登基以后,他就再也没提过类似的话了。
现在,他就像他的祖先们一样,安静地躺在祭台上,血染红了整个祭台,满眼鲜艳的颜色,他的面容却极为苍白,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的嘴角微微翘着,如同往常那样带着笑意,明明看起来就不是那种让人信赖的人,却这样轻松地笑着,一肩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
想到他被她丢在王宫里数着时间,独自等待最后一天的来临,她的心里就是一阵近乎翻搅的疼痛。
手腕的伤口割得很深,用纱布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血水还是不住地往外渗。
可能是动作用力了些,景风御低低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含泪的眼。
轸雀握着他的手,手指不试曝制地发着抖“你千万不要动、不要说话,保留体力,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景风御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几下,似乎说出了几个字。
她慌忙凑过去听,勉强听出几个音节“你怎么弄得
这么难看”
“喂陛下一点水,快点!”
丞相急急忙忙弄来一碗水塞给轸雀,手抖得几乎把水泼了一半。
喝了点水,景风御说话流畅一些了。
周围围满了人,他却仿佛没有看到,眼睛直直盯着轸雀的脸,小声地说:“我躺在这里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过来等了好久,你还是没有过来。然后我就想,如果你来了我就一定要拉住你,就像这样我要说”
轸雀用双手握紧了他,含着泪“你说。”
他喘了口气,吃力地反握住她的手“我要娶你,然后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要这棵该死的树一直开着花,洁白的花朵飘满了整个王都,飘到我们房间的窗外,我们幸福地在一起”
美丽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了,他的嘴角漾起一丝浅浅的笑,眼睛渐渐地阖起。
“等等!你不要睡着!”轸雀惊慌地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着他“醒醒!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景风御的眼睛猛然睁开,泛起惊喜的亮光“真的?”似乎难以置信,他的眼睛大睁着,勉强着又问:“你愿意?永远?”
“我愿意。真的,我愿意。”眼泪扑簌簌地落在衣襟上,轸雀用力擦着眼眶。
“真的,我发誓,以后我会陪你,我会嫁给你,我们会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笨蛋小乌鸦,”他无力地笑了笑,缓缓松开手“这个时候还骗我。你明知道其他大臣不会同意的算了,你被我骗了那么多次,这次骗骗我也好”扑通一声,丞相趴倒在祭台边缘,老泪纵横“陛下!只要您能够撑下去,怎么样都可以陛下”
景风御又喘了几口气,张了张嘴“文史官。”
文史官呆了半天,疑惑地看看左右,确定没有听错,这才慌忙凑过去跪在他的身前。
“陛下,臣在。”
“文史官,把刚才那段对话全部记下来,免得他们不认帐。还有你们其他人,都是见证人,新婚典礼的时候一个都不许跑。”景风御揉了揉手腕,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累了我半天,终于把这个小丫头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