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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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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竹园里薄雾缭绕,葯香隐隐。

    依着越回春所开葯方,刘夫人每日按时煎服。

    “青环,这几日真是累了你了。”又是一碗暗色汤葯入腹,刘夫人半卧在床榻上,微笑着向越青环致谢。

    “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若能令夫人的身体好转,青环与父亲再累些又何妨。”越青环转身将空碗放下,重又回到床前侧坐。

    几日下来,越青环与不能动弹的刘夫人熟悉了许多,也亲近了很多。

    越青环自幼丧母,长年跟随着醉心医术的父亲,从未获得母性的温柔慈祥。而眼前这刘夫人却是个极和善婉约的女人,一双洞悉人心之眼早将越青环的宁静细致看在心底,言笑间喜爱之情表露无遗,怎不教越青环动了孺慕之心?

    所以每次喂食汤葯,越青环都会亲自前来,不假府内丫环之手。

    这样可以时时了解刘夫人病体情况,也可以尽量与她多相处。

    到如今,想到要看着刘夫人慢慢逝去,越青环已觉万分不舍。

    “好孩子,王爷将你们强请入王府,真是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待王爷来时,我定会叫他不伤害你们性命,早早放你们归去。”刘夫人本身并无子女,华泫又是个坚强独立的男儿,较难与她谈心;如今难得有越青环这样一个善体人意的温柔少女陪伴,令她很是开怀。

    她深知若自己病笔,那首先遭到迁怒的必定是越氏父女。

    所以她早有劝诫华泫的打算。

    只是不知为何,近期自己清醒之时,竟不见华泫前来探看。

    “多谢夫人。”越青环感激点头,却在心底微微苦笑。

    依她所见,那个朔王可不是听得进他人劝解的。纵然刘夫人好心出言维护,只怕也起不了几分作用。

    “青环,其实王爷他本不是这般暴躁的性子,怪只怪宫中深险,他母妃又去得早”声音越来越轻,刘夫人眼神渐渐蒙眬,似是陷入从前的回忆,也似是慢慢失去知觉。

    越青环知道,这是葯力渐渐化开的效用,会令刘夫人安然入睡。

    看着刘夫人失去正常光泽的脸容,越青环轻咬下唇,不由得伸手握住她置放于锦被外的瘦削手掌。

    微凉,无力而单薄。

    这不应是属于母亲的手,在她心底,母亲的手应该是温暖、灵巧而圆润的。

    默默把刘夫人的手腕拉到锦被下,越青环转身离开床榻。

    “呀!”低低一声惊呼,越青环忽地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道高高的人影。

    她的鼻子正对着人影宽大的胸膛,距离不到三指宽。

    身高的落差令越青环如同笼罩在一团阴影之下,很弱势的感觉。

    华丽的蓝袍、冰冷的气息,不用抬头,越青环也已知晓来人是谁。

    朔王府的主人华泫。

    轻吸一口气,越青环横向移开三步,让出空间,也令自己稍稍远离华泫身上散出的迫人气势。

    她没有抬头,因为没有必要。

    华泫前来当然是为了探视刘夫人,绝不是来看她的,能不与他对视最好。

    事实上,越青环宁愿这辈子从来不曾见过他。

    华泫冷冷一笑,很满意的看着身前青衣女子识相让开,也很满意她没有弄出更大的声响来。

    这般的镇定识趣,说明他并没找错人,比之宫里那些只会推托发抖的废物实在好上太多。

    没有心思多看退开的青衣女子,他悄无声息的走近床榻,静静凝视刘夫人良久。

    她睡容憔悴,面色苍白。

    这世上唯一真心关注他的人,此刻正静静躺在床上,竟似已没有了气息。

    她还活着吗?还能活多久?

    华泫双拳紧握,微微颤抖。

    他从不在刘夫人清醒时前来探视,因为他不愿面对她的双眼,那眼里的怜惜与不舍只会令他想起幼时母妃临死前的那一刻。

    只会令他心痛如绞!

    不忍再看,华泫骤然转身,在经过越青环身侧时低低丢下一句:“你跟我来。”是命令,不容任何质疑。

    越青环无奈起步,尽力跟随在快步行走的华泫身后。她边走边深深吸气,她知道,待会儿她要承受的,必定是华泫的汹涌怒气。

    幸好父亲不在。

    蓝袍随着大步前行而飞扬,带出猎猎风声。

    不多时,华泫已踏出精舍,立在竹园里。

    艳阳已上,驱散薄雾。

    缕缕日光透过竹丛照射在两人身上,明亮得晃眼。

    越青环微垂着头,站在五步开外。

    她恍惚中觉得,那酝酿着怒气的男人竟比日光还要刺目!

    “你们是怎么诊治的?为何奶娘的病毫无起色!”果然,华泫一开口便是冷硬的质问与斥责,其中满含的怒气不言而喻。

    “禀告王爷,我爹爹他已尽力。”越青环知道,在这男人面前,所有的解释与辩解都是多余的。

    “放肆!”一声怒喝,惊飞竹林中数处飞鸟。瞪着越青环,华泫眉心间红焰渐炽,竟渗出如秋枫一般鲜艳的色彩来,原本俊美的面貌添上几分妖邪气息。

    他一字一顿地道:“我问的是奶娘的病症,并不是你爹有没有尽力!”

    越青环双眉一扬,并不惊惶,反而抬首与他对视“王爷若是英明,便应知晓人力有时而尽。”

    越青环不是不害怕,毕竟这辈子她还未与如此强权如天的男子共处过。但是,若示弱与哀求不会有半分用处,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此时失了镇静,恐怕会惹得朔王更加暴怒,也更坑讵命!

    淡淡青裙随风拂动,两颊长发飘散,越青环双目水亮,迎着华泫冷厉的面容眨也不眨。

    两人的目光在竹丛中交集,一清明、一激越,竟奇异的似有火光点燃。

    华泫薄唇微微抿起,忽然不发一言地慢慢向她走近。他脚下竹叶发出沙沙声响,两道冷冽目光毫不松懈,再加上高大的身形、冷邪的表情,处处都给越青环巨大的压力。

    这纯粹是心理上的折磨!

    越青环的目光已经无法移动,她几近窒息的看着这可怕的男人停在自己身前。仅隔一尺空隙,她的鼻中几乎已闻得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寒气。她开始全身发冷,得花去极大的力气,才强自镇定着不马上转身逃开。

    他想做什么,为何要靠自己这般近?

    越青环开始微微慌乱,双目中闪动的流光显示着她越来越弱的抗拒力。

    华泫微微低头,以极其阴鸷的目光盯牢她,看着她渐渐显出正常女子该有的无措与柔弱,然后沉沉开口:“丫头,你给我听着,不管怎样,奶娘亡故之日,便是你父亲送命之时!”

    他的话语很轻,也很慢,但是脸色不凶也不厉。可是口中吐出的却是最最骇人的威胁!

    缩在柔软衫袖里的手指轻颤,越青环抿唇不语,她再也无法承受来自朔王的刻意压迫,无力地垂下双目。

    再怎样镇定,她也只是个堪堪十七的年少女子而已。要与浑身霸气的朔王抗衡,实在太勉强。而且,她知道那绝对不是空洞的恐吓。

    照这样下去,她与父亲的性命,只怕是没剩几日了。

    客园中,越回春已不再去为刘夫人诊脉,也不再费尽心思找寻葯方葯草。

    因为他知道,再做任何事也只是徒然。

    他每日只是怔怔看着园中飞花落叶发呆,也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苍凉的背影令越青环不敢上前打搅。

    越青环只能强自忍住悲意,代替父亲每日到刘夫人居处照看。

    就算没有几日性命,她也要尽力让父亲、让刘夫人过得自在一些。

    自朔王抛下威胁后已过数天,刘夫人的气色更弱,双眼也不复清明。憔悴的面容更蒙上一层灰暗,昭示着死亡的临近。

    越青环不再让刘夫人喝那些难咽的葯汁,因为她知晓,世间任何汤葯对刘夫人的病症已起不了作用。

    明白的说,刘夫人已一日比一日更接近死亡。

    或许是明日,也或许是后日

    刘夫人时醒时昏沉,此刻睁开眼,见越青环仍是静静坐在床畔凝视自己,不禁勉力一笑,双唇颤动道:“青环你在啊?”

    “夫人身子虚弱,请不要多言。”越青环忙制止她开口,怕她太过费神。

    “嗯。”刘夫人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以无神的双眸掠过房中四处,最后停在越青环身上。

    “夫人,可是有什么需要?”见刘夫人方才转眼间似有些渴望的神色,越青环低声询问。

    “唉”刘夫人只是轻轻一叹,并不开口。

    其实,她心中的期盼再明白不过,她想见华泫,那个由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她只想在临死前能多看他几眼而已。

    可是,朔王已十多日未曾来过,或者说,未曾在她清醒时来过。

    门外,忽有脚步声响起。

    刘夫人双目顿时闪过一丝光亮,难道是华泫听到她心底的呼唤?

    可惜,她抬目看向门开处,马上便失望了。

    进来的不是华泫,而是个美丽的女子。

    自入王府以来,越青环大多待在这竹园里,从不曾在其他各处走动,所以也没有见过王府中的其他人。此时见到有人前来探视刘夫人,便略略退到一旁。

    只见女子一身绯红绫罗,面容姣好、腰身纤细,行走间如若踏着轻巧舞步,姿势优美而流畅。

    红衣女子入得房来,先将眼光在越青环身上转了两转,才走到刘夫人床前去。

    “奶娘,听王爷说您老病得厉害,噙香很是伤心,特地前来探视奶娘。”红衣女子走近,姣好精致的面容上现出哀伤怜惜的表情,坐到床边握着刘夫人的手细声言语。

    乍一看,红衣女子似乎是真心来探望刘夫人的,可是她眼底深处闪烁着的光芒却复杂难测,毫无伤痛,使脸上原本逼真感人的表情打了些许折扣。

    刘夫人见到她,眼神略略黯淡,口中只淡淡应了一声,对她并不怎么热忱。

    “奶娘,您怎么不说话呢?嗯,是不是噙香伺候王爷时又有了什么差错令奶娘生气了?噙香真是该死,还要请奶娘多多训诫噙香才是!”见奶娘不语,噙香抬手掠一掠鬓边散发,对刘夫人温柔娇笑“咦,奶娘为何不起来责罚噙香呢?难道是病重无力,唉,这真让噙香难过,想当初奶娘身子大好时,可是教导了噙香不少呢!”

    她的姿势极文雅,温柔言语中却带着些微尖刺,直让人听了心底暗气偏又发作不得,真是个厉害的女子。

    刘夫人闻言,眼中顿时流露出愤色,却一时无力言语,只能看着噙香笑吟吟的脸不住气喘。

    越青环看到此处总算明白,这个女子是朔王收在府中的侍妾,而且,与刘夫人相处得并不怎么和睦。

    看这噙香的言谈举止,越青环便知晓,刘夫人必定曾在以前斥责过她,而噙香显然是记恨心中,此刻趁刘夫人病弱、王爷不在,前来一吐胸中怨气。

    也难怪,刘夫人身不能动、言语勉强,确实是让她出气的好时机。

    可惜,噙香忘了,这房中除了她能说能动,还有一个越青环。

    走上几步站在刘夫人床头,越青环看着噙香淡淡道:“刘夫人现在需要静养歇息,这位姑娘请回吧。”

    噙香一怔,抬起头来再度望向自己方才打量过一眼的青衣少女。

    看这少女虽然容貌清雅,但衣饰十分简单,所以进屋时自己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可是现在见她居然敢拦在自己身前,倒要好好审视一番了。

    “这位姑娘,你是什么人?”噙香的眼眸中开始流露出些微的敌意,言语却仍是斯文有礼。

    对她来说,踏进王府的所有女子,只要是美丽的,便是与她抢夺王爷的敌人。

    “我是与父亲一同来为刘夫人医病的,夫人需要清静,所以请你出去。”越青环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只是坚定又从容的重述。

    就算意识到了,越青环恐怕也想不到噙香的那分敌意从何而来。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前太医的女儿吗?可惜了,真是可惜!”噙香好像没有听见越青环之语,低低轻笑几声,眼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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