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尔的声音阻止了李伊夫人和深深的交谈,她们同时看向奎尔,拭去泪水,李伊夫人率先开口,
“于小姐来找你,你们谈谈。”
她朝深深一点头,拿走她带来的信件和日记,回自己房间。
乍见深深,他既惊又喜,彷佛在一瞬间,思念被填平,然母亲的泪水拉他回到现实,他知道自己的喜悦对母亲不公平。
他不要深深来,为的是母亲的感受,父亲已伤害母亲十几年,不需要深深再来增补几脚。
“我说过”
深深抢在前头解释。“我记得,我没有用你给的钱买机票。”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要你来,在机场,我说”
“是啊!我记得你的不准,不行、不可以、不要,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但你真的真的那么讨厌我吗?”声音渐低渐小,她害怕答案,却又亲自寻找答案,她在欺负谁呀!
她真要逼他?好吧!是她自找的,他可以为母亲放弃父亲、将就婚姻,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郑重点头,是的,他讨厌她。
沉重压上心头,她还天真以为,扣除掉两人都无能为力的仇恨,他对她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原来
她该知难而退,但回首,退路封死,他是她唯一的生门,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了呀!
拉拉他的手,她想撒娇,想一笑泯过错,可是,他的表情好严肃。
“请你不要生我的气。”她讨好地拉拉他。
“你凭什么要求我不生气?你没听进我说的每句话。我不要见你,你偏偏出现在眼前;我不要同你有任何联系,你就是要我听见你的声音。说!你对我母亲说了什么?为什么她那么伤心?”
“我没说什么”
摇头,她告诉过夫人,绝口不提陈年往事,不破坏她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守信是她该做的事情。
“什么都不说,就有本事把我母亲弄哭?我该不该佩服你的能力。”他冷冷嘲讽。
“我只是告诉她,有关我母亲和叔叔的”
“爱情?”他接口,表情变得狰狞,怒火在眼中炽烈,他狠狠地抓上她肩膀。
“我”
“你什么?谁给你权利说这些话?你觉得他们欺负我母亲欺负得不够,要你在他们死后来提醒,他们这些年过得多么恩爱甜蜜吗?”
狠狠甩开她的手,他的眼睛里满是怨慰。
在台湾的日子,父亲口口声声的爱情已经让他够难堪了,她居然把同样的难堪带给母亲?!他真想亲手掐死她!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她能原谅”
“原谅你母亲?你只在意死人的心安,却没有考虑到活的人会难堪?于深深,我没见过一个女人比你更自私。”
对他的指控,深深无力承担。
“对不起。”
不能再往下说了,他聪明、反应灵敏,再多被激出几句,他会推论出一段不堪的过去。
深深闭嘴,不反驳、不答辩,任由他去误解。
“对不起能改变什么?改变你母亲对我母亲的残忍?改变你母亲抢走我父亲的事实?你是太自私还是太天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出现,会带给别人多大的困扰?”他咄咄逼人。
她俯首,一句话都不回。
“我没有办法和你这种人沟通,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违心,明明见到她,喜悦多于讶异,快乐多于气难平,但他没办法无视于母亲的哀愁。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吗?”
她的脸皮够厚,他推开她一次两次三次,她还是巴上他。
抓起他的手,摊平,她把自己的手掌放在他的手上,眼睛看他,再问一遍:
“想不想知道我的来意?”
他别过头,不看她。
不管他想不想知道,她都必须告诉他,自己没有未来,但孩子的未来,她必需替他铺设。
“这些天,我整理叔叔的旧东西,找出叔叔为你做的玩具和书信,我想,那些东西属于你。”
她把东西捧到他面前,他投给她冷淡一眼。
为这种事情跑一趟法国,她的借口不高明。
把给奎尔的东西放在桌上,她又拉上他的手。
“我只忙着和你约定二十年之约,却忘记二十一岁,明年,我有一个大劫,假设我度不过,你愿意回台湾看我最后一眼吗?”
只要他肯到台湾,肯见她一眼,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一定会接手她的宝贝。
他的眼神充满不信任,她知道,他一定要说,那是个烂借口。
“我保证在下次打电话给你时,我是真的熬不过了,那时,你愿意为我到台湾吗?”再追问一次,她满心期盼他的答案。
他不迷信,更不愿意相信她的“熬不过”于是他直接拒绝--
“不愿意。”
“为什么?因为我不是你的责任?那你为什么让律师先生送来生活费?你想负起我这个责任的,是不?”
“不是,我给你钱是因为我父亲的要求,和我的意愿一点关系都没有。”
“叔叔要求你照顾我?是了,这的确是叔叔会做的事情,他总不肯承认,我已经大到能够独立。”
点点头,她弄错了,她误把生活费当成他的关心。
“没错,你从来不是我的责任。”加重语气,奎尔说服她,也说服自己。
心抽痛,深深低眉不语,须臾,她再抬头,仍送给他一脸笑意。
“好吧,既然如此,那二十年之约没有了,明年你不肯见我最后一面?这次,是我们最后碰在一起的机会,你肯不肯尽地主之谊,陪我畅游巴黎?”
退后三分,一退再退,她的愿望剩下一点点,她希望他的绅士风度为她圆梦。
“不愿意。”他不给她想象空间、不给她希望,他们之间早在台湾的机场划下句点。
“为什么不?”她拉住他的手不肯放。
“我很忙。”挣出自己的手。
“你的工作还没忙完吗?”
“我要订婚了,后天!”他用实话打消她的希望。
他要订婚?!
闷雷袭上脑间,她有片刻无法反应。
他将拥有自己的幸福了,在后天
笑容在她脸庞僵住,然后一点一点转为苦涩。拉开唇,她拉不出一个幸福来说服人。
哦!懂了,所以她的出现会造成他的困扰、所以他痛恨她的自私自利,不为人着想?
乱了!她原计划求得他一个承诺,在她生命尽头时出现,接手宝宝未来,怎知乱得离谱
他将有自己的妻子、孩子,她怎能希冀他为宝宝尽心尽力?她怎能盼望日后,他看见宝宝会想起曾喜欢一个女人,只是有缘无分,没办法在一起?
天大错误!她一再做蠢事,蠢到无地自容,蠢到她想挖洞将自己埋进去。
是啊!谁说她不是自私自利、不是不懂替别人设想,她这样冒冒失失跑来,怎没想过,在他订婚前夕,他痛恨面对和她之间的错误啊!
忘记那天清晨,他痹篇她的眼光吗?忘记他多痛恨错误产生吗?于深深,你怎能笨到忘记,他对你的轻鄙不屑,对你的看不起和轻蔑?
她错了!她误以为他的吻具有一定意义;她错了!她误以为他的关心代表欢快;她错了,她怎能相信如果没有恩怨,他会爱上她,他们将在一起?
“你爱她吗?”她的问句薄弱无力,嘴唇微微发颤,十指怎么用力,都握不牢自己的失意。
最后一击,他对她狠下心。“爱。”
“那很好啊!她漂亮吗?”膝盖发抖,她听见心碎的声音,她找不到台阶回到地面,她将要摔死、将要粉身碎骨。
“她是金发美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哦,是青梅竹马,她一定很爱你,而你爱她”喃喃自语,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没有喜欢、没有爱,他们不是有缘无分,他们是没有交集的海岸线,日日天天、岁岁年年,各有各的天。
“对。”别过身体,他不爱看她的哀痛。
她的自以为是、她的希盼,她一步步把自己送进难堪,接下来呢?再难堪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决定再厚一次脸皮。
深深走近他,咬唇,从背后抱住他。看不见他的眼、触不到他的心,她的肠胃在绞痛、她的手脚冰冷,在齿颊间泛滥的酸涩一波一波,敲击她仅剩的知觉。
“很好啊!有人照顾你,你会幸福。叔叔常说,当我碰到一个人愿意深深地、深深地爱我,我会了解幸福的原貌。
你碰上了,你认识了,你要好好把握住幸福,往后不管天上人间,我祝福你。
我很抱歉突然出现,请原谅我的鲁莽,我郑重发誓,再不出现在你面前,不教你为难。”
话说完,深深绕到他面前,眼中蓄满泪水,四目相交,她挤出笑脸,沾了糖,那是她最后的甜蜜,此后生活之于她,只剩苦楚。
踮起脚尖,她在他颊边印上一吻,轻轻在他耳畔留下一声对不起。
转身,走出他的视线,深深终于懂了,故事书里人鱼公主的每个脚步都是痛楚,但她仍愿意为爱人翩翩起舞。
她的脚步和人鱼公主一样,离他一吋,情苦心痛,为了他的幸福,她愿意忍受。
心脏急速收缩,她不能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薛医师警告她许多次了,但是抱歉,她做不来,做不来在爱情幻灭时不痛心疾首,做不来冷静看待他的幸福。
越走心越累,深深试图微笑面对,但她失败了,她落进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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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半瞇眼,深深看见金发仆人在眼前走动。
“请问,这是哪里?”深深用法文问对方。
“这里是李伊伯爵的公馆。”女仆放下花瓶,走到床边回答。
什么?她还没离开?
不行!她答应过不出现他眼前、不带给他困扰,她不能再次自私鲁莽。
迅速下床,短暂的头晕让她差点站不稳。
“小姐,你要做什么?”女仆忙扶过她。
“我得走了,我还有重要事情。”
她在脑中提醒自己,他马上要订婚,聪明的话,体贴的话,她应该迅速离开。
“可是伯爵正在联络医生替你做检查。”
“我没事的。”
推开仆人,套上鞋子,她再不麻烦他,她从不是他的责任呀!
背起包包,深深打开房门,扶住墙壁一步步往外走。
呼吸,于深深,振作一点,你前脚答应的话,别在后脚反悔,离开他,远一点、再远一点,远到想起他只会心酸,不会痛得无法喘气。
一步步下阶梯,她没事,真的,她会健健康康生下宝宝,上帝关上一扇门,总会替人留下一扇窗,祂不让自己向奎尔哥哥求助,意谓着祂要赐给她奇迹,要她活着亲自照顾宝宝。
是的,一定是这样,上帝是最慈悲的天父啊!祂不会绝人后路
深深鼓吹自己勇敢,她忽略胸腔传来的刺痛,执意走出他的世界。
终于,她走出庭院,终于,镂花大门近在眼前。
永别了,亲爱的奎尔哥哥,永别了,她的爱人
“你在做什么?!”
奎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停顿脚步,三秒后,她决定让自己“没听见”
再努力五分钟,她将和他永别,她不当他的负担,在他不愿意担负自己的时候。
“站住。”他暴吼。她不站住,不能站住,她但愿自己能飞,展翅飞到没有他的地界。
他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臂,逼她回头正视自己。
“你在做什么?”他问。
“我在努力离开你。”她认真回答。
“你不知道自己生病?”
“我可以因为生病而留下吗?”她问完,然后缓缓摇头。“不可以,我一留下就会开始痴心妄想,妄想你对我有一点点喜欢,妄想我够努力,爱情会降临,所以我要努力离开你,努力假装我们没有过去,”
他怎看不到她的努力?她拚了命达到他的要求,她使尽全力当个不食言的女人呀!
她的话让他无语,叹口气,他说:“你到底要我拿你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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