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芮宇岚拧吧手中的抹布。他刚刚才擦完地板，接下来要整理客厅的桌面。

    严格来说，艾小姐的工作室绝对不是“只要将地上的东西收一收，地板应该很干净”的状况。在挪开其上的杂物之后，用木地板专用清洁剂擦拭了两遍，才能看到实木地板原本的光泽；而和实木地板同色的书柜情况更糟，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说，柜上的各种书籍似乎都移居到地板上了，更别提那堆成小山似的数迭杂志。

    身为服装设计师，订购国内和国外的服装时尚杂志是必须的。艾小姐除了杂志，书籍也不算少，但她的喜好似乎有些特别。他以为大部分的女性都喜爱缠绵悱恻的爱情，可艾小姐的藏书没有一本是关于爱情的，倒是翻译推理小说占了绝大多数。然而她挑选的推理小说又相当可怕，每本书的犯罪主角不是杀人魔就是变态狂，甚至是患有精神疾病的吃人魔等等，手段凶狠残暴，杀人毁尸的手法更是特别，作者一定会巨细靡遗描写整个血淋淋、见肉又见骨的谋杀过程。

    他不清楚艾小姐血腥的兴趣是压力所致，还是她本身就具有如此血腥的性格？

    实情如何，他不想探究，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实践自己的承诺，然后找机会离开。

    “哦～～哦～～我是个天才！”

    芮宇岚走出厨房，正好看见艾承婕站在制图桌前又唱又跳。

    艾小姐是个情绪溢于言表的人，在见她三次又唱又跳之后，他对她的反应已经慢慢习惯了。

    只要手顺，画了一张自己满意的作品，艾小姐肯定引吭高歌、又唱又跳，不断赞颂自己是个天才；不顺手的时候，她的反应也很极端，一定是抱头哀嚎，恨不得把合约撕碎，从此弃笔从“睡”！

    艾承婕一路舞了过来，拉着芮宇岚的双手，快乐跳舞。

    “宇岚，我画了一张天下无敌之作，哪个小孩要是穿了这件衣服，肯定可爱得让人想咬他一口！啦啦啦～～”

    她的热情、快乐像洪水一般澎湃，感染了身旁的人，芮宇岚不自觉笑开了。

    “真好，第十二张？”

    “这是第十三张，呵呵呵。”

    “加油，还剩下七张就完工了。”

    “是啊，宇岚，我想喝热热甜甜的奶茶。”

    “好，没问题，你快去工作。”

    “宇岚，你对我好好，我太感动了！”

    芮宇岚看她又跳舞着回到制图桌前，莫可奈何地摇头。但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笑容始终漾在嘴边。

    直到天色暗了，他还留在她家不能离开。

    跋稿的人总是有许多需要别人照顾的地方，不要操心吃的、喝的这些琐事，专心一意在工作上，免得一分心，脑子里的灵感一下子全跑光光。他身为服装设计师当然明白这个必要性，也基于这个原因，他一直无法脱身。

    从早上到现在，她完成了十张图，速度令同是设计师的他惊叹。

    创作者分成两种，一种是天才型，一种是后天磨练型。艾小姐无疑是个天才型的创作者，只要她心无旁骛，完成一张图只需要一个钟头。这无关细细思考、慢慢酝酿，只需要一种当下的冲动即可，这是他永远无法拥有的爆发力。

    芮宇岚走进厨房，准备她想要喝的奶茶。一天下来，她家所有的摆设，包括厨柜里的东西，他已了如指掌。

    芮宇岚刚离开客厅，工作室的大门再度被打开，美玉拎着晚餐再度出现。

    看到艾承婕竟然在制图桌前挥汗拚命，美玉大吃一惊，马上丢下手中的纸袋，激动地跑到制图桌旁，瞪着赶工中的艾承婕。天啊，她是看到“活人生吞蟑螂”的画面了吗？！

    “小艾，你开窍了？还是我的眼花啦？！”

    “怎讲？”

    美玉数数完成的作品，惊喜地哇哇大叫：“十三张？！老天啊，我是不是在作梦啊？老天老天，谁改变了我家的懒散小艾，我还以为你一张都没画耶！”

    艾承婕放下手中的铅笔，厌厌地翻了一个白眼。“呿，我会这么没有良心吗？二十张图耶，后天早上就要交稿，我怎么可能拖到现在都还维持原本那三张的进度？”

    美玉点头如捣蒜。“你就是这样啊，你老是觉得你那熊一般的爆发力一定要等死到临头才会施展，我就是以为你一定是睡到晚上再起来工作，才送晚餐过来。你既然工作了一整天，那谁弄吃的给你啊？我可不信你会勤奋到自己下楼喂饱自己。”

    艾承婕笑得甜美幸福极了，她指着厨房的位置。“我今天很幸福～～宇岚的厨艺棒极了，用了上次你留下来的意大利面条和巧达汤罐头，煮了好好吃的意大利面，那个滋味，嗯，比你煮的美味太多啦！”

    “宇岚是谁啊？”美玉瞠目结舌。“不会吧，芮、芮老师还没走？！”

    “是啊，”艾承婕托着下颚，半瞇着眼，一脸幸福得不得了。“他是好心人，知道深陷赶图地狱的人是多么需要别人的帮忙，哪像我的经纪人，一看到不知打哪来的男人就落跑不见了，也不想想我会不会饿着、冷着，影响进度。”

    美玉一肚子的委屈，但现在又不是抱怨的时候。“什么时候你和芮老师进展这么神速？”

    艾承婕替设计图上的花形披肩外缘加了一圈蕾丝，无辜地说：“就说过他是好心人啊！”美玉马上明白她的说法，而且一点也不觉得小艾无辜。美玉感叹地叹了口气。“你唷，只会欺负好心人，芮老师也真倒霉，合作的案子竟碰到你，唉！”

    看看小艾突然变干净的工作室，也猜得到芮老师这一天有多么精彩太讲究礼貌的人不懂得拒绝，更何况是遇到存心留下他的小艾。

    艾承婕嘴角快乐地上扬。“我也是好心人，好心人帮助好心人是很棒的事！对了，别说我，你倒是说说早上宇岚的合伙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好像老鼠看到饿猫，跟逃命一样！”

    一阵窘迫闪过美玉眼底，但她很快恢复镇定。“哪有逃命？我只是早上有个很急的会议要赶回公司；何况我根本不认识芮老师的合伙人，逃什么命啊！”艾承婕细细观察美玉的神色。真不愧是服装界的超级经纪人，她根本找不到美玉的脸上有一丝“异色”

    “不对，他给我的感觉，好像你们认识很久了”

    美玉耸肩。“事实就是没有。倒是你，真的喜欢芮老师吗？不喜欢人家可别老是荼毒他，小心传到别人耳里就不好听了。”

    美玉转移话题的功力也是一流的。

    艾承婕放下手中的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她很少这么认真卖命，要不是看在明天可以和宇岚出去玩耍，她可能正如美玉所说，先睡个一天再来哀叫拚命。

    “我没有荼毒他，如果不是喜欢他，我会让一个陌生男人在我家晃来晃去吗？我可不想气坏我老爸。”

    美玉压低音量。“问题是，他可能不是个男人啊？”

    她指指厨房的方向，由空气中闻到的奶茶香，也知道芮老师又被小艾使唤去处理“女人家”的事。

    “你有看过哪个男人这么会做菜、打扫，还会煮英式奶茶？芮老师的礼数多到近乎娘娘腔，服装界很多人都在传他其实是个gay。”

    艾承婕掩嘴呵呵笑。“我才不相信那些没有证据的传言呢，我只相信我的眼光。所谓慧眼识英雄，芮老师就是我的大英雄，今天要不是他，我哪会这么认真工作呢？”

    美玉还是不放心地皱眉。“喂喂喂，你可别看人家会做饭、会打扫家里就爱上人家啊，阿桑明天就回来了！”

    艾承婕没气质地翻了个白眼。“我的爱情会有这么肤浅吗？就说我已经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我的英雄了，你还不相信？”

    美玉感叹。“不是不相信，咱们是十多年好朋友了，我总得评鉴、评鉴你眼中的英雄是怎样的人啊！”“宇岚长得不错啊，不比那些男模差。”

    “芮老师不说话不动作的话，的确让人眼睛一亮，只可惜一开口说话，那种柔软的语气和优雅的仪态，保证让女人们倒尽胃口。芮老师一点都不man嘛我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类型的男人。”

    艾承婕双掌托着下颚，目光飘得好远。“你不认为男人温柔的眼睛也很迷人吗？宇岚的眼睛好温柔，好像宁静的湖水，也像妈妈注视小宝宝的眼睛，我只要看着他，就觉得心里都平静了。”

    她深吸口气。“美玉，告诉你哦，宇岚的眼睛里那种沈静的气质，总是让我想到我妈妈。我想到以前我妈妈最爱穿着白衬衫，外罩着浅绿色的围裙，她总是在我家门口，带着温柔的笑容和一室的饭菜香，迎接我放学回家”

    小艾的妈妈在她们升高三那一年，罹患癌症过世。一切以母亲为榜样的小艾伤心了好多年，直到学业完成，投入服装设计界之后，忙碌的工作才让她慢慢走出丧母的阴影。

    印象中的艾妈妈，是个气质很好的妇人。

    “美玉，我好想妈妈。”

    美玉轻抚小艾垂散在肩上的头发。芮老师内敛的气质确实有些像艾妈妈，她开始了解小艾想在芮老师身上找寻什么了

    “乖，艾妈妈一定在天堂保佑你，要不然你怎么会有熊的爆发力，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美玉笑说着。

    艾承婕被逗笑了。“那你也不能以为我会睡一天才起来工作啊，一整天没送吃的来，饿死你的设计师，小心那些可爱的小孩没有漂亮衣服穿！”

    “是是是，艾小姐教训得是，小女子下次不敢了好不好？”

    两人相视而笑。芮宇岚端着茶盘走出厨房，就看到这幅热闹的画面。

    “芮老师，您好。”美玉非常有礼貌。

    罢才在厨房就听到程小姐的声音，所以他又拿出一个空杯子。“程小姐，奶茶喝吗？”

    美玉看着端着茶盘的芮宇岚，强忍住心中的叹息。真是可惜，如果芮老师能够阳刚一点的话，那些当红的偶像男明星全部都得站到一旁去！

    “这怎么好意思，让您一直帮小艾的忙，这些本来是我的责任。”美玉涸仆气。

    芮宇岚放下手中的茶盘，暗想这是不是个离开的好借口。一整天了，他耐心等待，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不客气，嗯，程小姐，既然你来了，我想我应该可以离”

    “对了！”一听到芮宇岚抛出欲离开的讯息，艾承婕没礼貌地打断他的话，煞有其事地说：“美玉，你不是说过，晚上要和布厂讨论那批问题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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