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一同进了内室,穆清哪里就睡得着。
天已然入夏,久旱不雨,白天干热,夜间倒是凉爽,内室那两重夹帷幔早已撤换下,替上了轻薄的帷幔。穆清睁眼瞧着随风微微飘动的帷幔,听着身侧深重平稳的呼吸声,直至后半夜才有了睡意,揉了揉酸胀的眼,依着身边的臂膀睡去。
翌日清早,她正迷迷糊糊地梦见阿月回来了,向她哭诉甚么,却猛不防被一阵推摇唤醒。杜如晦满脸欣喜地将尚未完全清醒的她扶起,“事成了。”
穆清倏地睁开眼,撑起身子,“当真成了?”
“裴宫监适才使人来禀,据说阿月展以拓枝舞,莫说是李公,所见众人皆倾醉不已。”
“阿月现下可好?”
杜如晦一面更换着外袍一面匆忙道:“自然是好的,她此时已随李公在回太守府的路上,我去见上一见,瞧瞧情形如何。”
“回了太守府?这么快?”穆清忽然脑中似遭人击打了一般,一把拂开堆在身畔的薄衾,从床榻上猛然跃起,“长孙娘子见过她。”
杜如晦面色一绷,凝住手上的动作,静立了一息,忽又加快了更衣的动作,快语道:“二郎私下往弘化郡搬兵去了,近日不在府中,我身为外男,也入不得太守府后院,眼下只你能去拖住她,不教她道出阿月的来历。”
穆清扬声急唤阿柳,未得她应声,只听见院内拂耽延稚声稚气地学着她的口气,也在“阿柳,阿柳”地叫,若平日,穆清早就笑得弯腰捂腹,此刻却毫无心思,趿起丝履,自去妆镜前梳洗绾髻。
“你加紧些,我先往后院去寻阿达备车马。万要在李公与阿月回府之前,面见着长孙氏。”杜如晦换好了外袍,边往外疾步紧走着边留话嘱咐。
阿达将将套好车,穆清便已急急奔来,只一身家常的素面襦裙,简单的单螺髻上毫无发饰,仅以软银丝缠扭住。也不及放置足踏,杜如晦自车上伸过手,握住她的手腕,径直将她拉上了车。
清早开大市,街面上人极多,车行得停停顿顿,穆清不住地撩开帘幔探望,又焦急地放下帘幔。
杜如晦沉静了良久,一把将她拉扯回身边,“莫急,此时急也无用。咱们一路难行,想来李公他们亦行不快。”
也不知撩帘幔望了多少回,车厢外终于听见阿达急促的一声“到了”。杜如晦先于穆清下了车,穆清人尚未出车厢,便听见杜如晦仿若带起笑意的声音,“李公。”
穆清赶忙从车上下来,迎面正对上翻身下马的唐国公。她轻扬起笑容,上前敛衽一礼,“李公安好。”
唐国公抬手虚扶一把,眼睛却看向杜如晦,显带了几丝疑色,“七娘这一清早便过府来了么?”
“原与长孙夫人相约了,要学制些七娘家乡的小顽物,锦缎彩线皆备下了,却不好教夫人候等不是,故来得早些。”穆清絮絮地说起些妇人间的琐事,唐国公并不耐烦这些,略点了两下头,便转向身后的车驾。
府中早有得了消息的仆妇,低着头打大门内出来,在车驾边安置好足踏,伸手小心地自车内搀扶出一名裹着玄色斗篷,头戴皂纱帷帽的女子来。那女子甫一下车,见着穆清不觉身子一顿,转瞬又回复如常,袅袅地转向唐国公。
“七娘正要往后院去,你便同她一道进去。”唐国公伸手扶过那女子,将她引向穆清,“府中内务如今由二郎的正室夫人操持着,你先同七娘去见一见,也好让她替你安排着住处。”
女子挪步上前,看着穆清盈盈下拜。这一拜唬得穆清心惊肉跳,忙执了相同的礼,与她对拜了,手心中捏起一把汗,暗道阿月糊涂,偏生要在此时向她行大礼,教人瞧着扎眼起疑。
杜如晦轻声笑起来,“这位夫人礼过重了,可是要唬着内子了。”
唐国公亦随之笑出声来,一手将马缰绳扔给仆从,一手向大门内挥过,招呼杜如晦去里头说话。
阿月此时只算作侍妾,按着规矩,首次入门不得从大门进入,便垂首跟着穆清与一名迎接的仆妇,往边门直入后院。
一路上因隔着那名仆妇,二人俱不好说话。三转两转过了边门,入得后院,长孙氏亦早得了信儿,在后院敞开着门的大屋内坐候,心内乱哄哄极是烦乱,想着过几日待二郎回府,若是告诉他李公自晋阳宫接回一名女子,他气性一起,少不得又是一番恼怒。
抬眸正一仆妇引着穆清走入后院,身边一名斗篷帷帽遮挡得严严实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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