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附身双手撑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若是日日要往那处去,岂非日日均要更换衣袍?敢问你替我备下了几身?”
穆清愕然一顿,继而也欢笑开来,“只备一身足矣,由我穿了,与你同去便成。”
口舌之利是逞过了,人却到底没同他一道去,想来也是自己糊涂,当年坐拥栖月坊,多少上品乐伶舞姬要不得的,他尚且从不沾染,如今又岂会招惹了那些庸脂俗粉。不论他去南楼坊作甚么,总不是那等下九流里体统沦丧之人,倒没的多操了那份心。
遂她定了心,只乖觉地在家守着,与阿延逗顽,听阿柳叨念,与阿月闲话,再或收拾起御冬的大件儿。中间又应了长孙氏一回邀,往太守府去坐了一坐,吃过几盏茶,也便回来了。
日子便缓缓地向春日里过,穆清心里清明,这安稳祥和的日子下头,已然暗流汹涌,只待寻一个裂口,一个合适的契机,便要喷薄而出。
杜如晦混迹南楼坊足有两月,穆清不再过问,只随意闲谈中听他提及,已输予裴寂约莫十万缗。赌金皆换成二十两的大金饼,隔日遣人直送往裴宅中,无一爽约,故那裴寂乐得坐收,日渐同他熟稔起来,以致称兄道弟,无话不谈。
天气已暖过来,梁间燕子来往盘旋,花草尽舒,照着俗例,原该是往城郊踏春去的时节,皆因去岁春末在城郊施粥时所遇的那场惊骇,城中再无谁家的女眷敢出城去赏春景,小门小户家的皆忙于生计,也无那心思吟春赋花的。
这一日杜如晦却未往南楼坊去,在宅中闲坐半日。阳光连着照晒几日,众人皆脱了厚重衣裳。穆清搬了几件针黹活计,摊开在院中的石桌上,与阿柳阿月围坐一处,懒懒地支着胳膊,瞧着她二人作针线活,不时笑语几句。
阿月眼角朝正屋里瞟了几眼,轻声说:“阿郎今日怎不出去,却在屋中坐了这许久,直拿眼瞧着娘子。”
“莫胡吣,他自在那儿想他的事罢了。”穆清嗔怪道,手指了指阿月手指的针线,“好生瞧着手中的针罢,莫扎了手指囔疼。”
阿月低头闷笑不语,阿柳恰正对着正屋坐着,随着这话,抬头无意向杜如晦那处望了一眼,这一眼却教她心内惊跳了一跳,险些被针扎到了手指头。她索性放下针线,抬头正面又望了望,确无看错,杜如晦的目光哪里是随着七娘,分明是瞧着阿月。
阿柳心中一时堵塞,却不好多言语,忙重又低下头盯着手中的针线,目光再不敢旁移,连唠叨都少了许多,只在穆清问她时敷衍上几句,这突生的怪异倒教穆清摸不着头脑。
过了片刻,杜如晦忽地站起身,负手踱至正屋门前的石阶上,直直盯着阿月又看了几眼,方招手唤过穆清往屋内去说话。
阿柳心中如同小鼓擂动,咚咚直蹿,一面心不在焉地扎针引线,一面胡乱暗猜,别是当真瞧上了阿月,这便要同七娘商议着抬了作妾室,七娘又如何能受得住这个。
再说穆清随着他进了内室,杜如晦面带了难色,坐着又思索了片刻。
穆清倒急了,偏头注视着他的神色,“究竟是何事,如今竟能横在你我之间不能畅言的?”
杜如晦沉吟道:“……阿月,眼下多大年纪?”
这问话一出,愣住不言语的却成了穆清,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阵,她才迟疑着说:“许是有一十九了。”
“大是大了些,倒是个好年纪……”杜如晦点点头,又问:“品格心性如何?”
“论起品格,且算得是个端正的,左右我从未觉出她有甚不端的。”穆清答着,心下疑窦丛生,素日从不过问家中那几个仆婢,今日怎问起这个来,却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要说心性么,大约是栖月坊中惯会调教人的,确是绝顶玲珑剔透,进退分寸明辨,应对间机敏灵巧,实是难得。”
杜如晦愈发地点头赞许,“你教化出的人,必是可信可赖的,断不会错远了去。”
“只是……只一桩……”她踌躇着缓缓道:“阿月志向极高,平日她因信着我,在我跟前谈吐随意时,难免会露出些争荣出头之意,我亦拿捏不准,总觉福祸难料……”
“那便极好!”他抚掌大笑起来,目光深注,直向穆清道:“我若问你讨要了她来,你可舍得?”
穆清张目结舌怔坐于他面前,半晌说不上一个字来。(未完待续……)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