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按着时辰算来,暮时虽已至,天光依然大亮着。淮阳城静静地笼在一片比之白日渐浓重的色调中,街市中人烟早已散去,长街空落,偶有几个走动的,不是往自家宅院走,便是去那烟花柳巷之所寻乐。
城门当值的兵夫盘查了大半日的过往路人,此时出入城门的人渐少,正是疲乏腹肌的当口,渐渐也就闲散了,倚着墙门同城墙沿子边的几个闲汉说话。
此时有眼尖的人指着远处呼了一声:“青帐马车!这时分倒正是出娘家门子的时候,哪家的小娘子要远嫁,这时候出城?”隔着城门尚有段距离,已有七八个乞儿围拢在车边,拍着手掌又唱又跳,车行虽行得缓,倒未被障住。
离城门越来越近了,城墙根沿的那起子闲汉俱撇下正闲聊着的守城兵丁,一哄而上,只围着车要赏钱。骑着马走在头里的朱衣新郎从怀中掏出一大把五铢钱,扬洒出去,趁着障车的哄抢时,赶车的赶紧向前催动了几步,待地上的钱被捡拾干净了,一群人又围拢过来,唱念起歌谣来。
好容易到了城门口,当值的兵夫上前来巡查,新郎从怀中又摸出一缗钱递上,“请差公们打酒吃,沾些喜气儿。”
兵夫接过钱,先是笑嘻嘻地贺了一声,又为难地道:“按说接新妇子的青帐车外人动不得,只近日城中事多,上头束得甚严紧,明令了过往车驾皆是要细查看过有无挟带的。阿郎赏我个脸,我便不细查了,只将那帘幔掀起教我略望一望,过个场面便成。”
新郎迟疑了片刻,兵夫因足收了他一缗钱,小心地敛起官腔,耐着性子又催了一遍,“绝无轻薄之意,上头的严令难违,你我便各自行个方便罢。”那新郎只得回头向车夫点了点头。
赶车的车夫伸手撩起身后的帘幔,顿时围聚在车边的乞儿闲汉们哄闹着上前,作势要向车内张望,瞧瞧新妇子的模样,车内的新妇子骇得低声惊叫起来。那兵夫大声呵斥了一声,屏退了那起子蠢蠢欲动的障车小子们,又向新郎拱手致歉。
新郎眼扫着障车的那群人,面上起了不耐烦,“还烦请差公快些,在下急着赶路。”兵夫赶忙上前向内里探望,只见一清俊女子略有不安地坐于车内,钗环佩戴并不繁奢,却面似娇梨,眉目细致。当下将车内扫视了一圈,并无异常,他挥手示意车夫放下帘幔,向后退去。
刚要请他们过城门,在走过车夫身边时,那兵夫突然歪头去瞧那车夫的脸,疑窦顿生。他一手搭上车夫的肩膀,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之上,口中厉喝道:“下来!摘了斗笠!”
那车夫一愣神,带着畏缩就便下了车。兵夫伸手便拂去了他头上的斗笠,直瞪着他。前面马上的新郎慌了神,忙翻身下马,“这是我家家生的仆役,断不会出错的。”兵夫并不理会他,只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那车夫。
瞧了好一阵,他也未瞧出些甚么异样来,遂放了开车夫的肩膀,挥了挥手,“行了,走罢。”车夫也不敢再戴那斗笠,匆匆忙忙跳上车辕,握住马鞭。经这一闹,障车的人皆呆立在原处,其中突有一人觉醒了一般,喊了一声,“向阿郎讨喜啊。”
众人便又欲上前哄闹,兵夫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去去去,闹甚么,莫耽误了人家赶路。”一时将那些人拦在了后头。
新郎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边从怀中掏出更多的五铢钱抛洒出去,边向兵夫道:“差公莫拦着,新妇子远嫁,原是该有乡邻热热闹闹送出城去的,大伙儿便赏了这个脸面罢。”言毕又是一把钱,障车的众人再不顾兵夫阻拦,挤挤挨挨地冲上前去,纷抢着地上的钱币。
青帐车一路行着,钱币便一路洒着,直到离城门百步开外,方才止了。一群乞儿闲汉捧着钱,乐颠颠地边数边走回城门口,正逢守城兵夫拆了那一缗钱,数着分予同当值的两个。任是谁也没有在意,障车的人统共出去一十六个,回来时却只剩了一十五个。
青帐车与骑马的新郎在驿道上行出了老远,忽然一拐道,下到小道,沿着小道颠颠腾腾地又行了大半个时辰,入得一荒芜的小村中,此时已然出了淮阳地界。
车在一座荒弃的野庙前停驻,从车内探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他一纵身跳下车,几下扯去身上糟烂的粗麻衣衫,露出一身干净的素色襕袍。那车夫亦下了车,向车内伸出手去,车内的新妇子迅速脱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