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元十三年,郦州发瘟疫,郦州地方官云讼为此焦头烂额,灾情已经上报朝廷,请求朝廷拨款以解燃眉之急。
谁料,朝廷拨下三百万两白银,到郦州只剩五十万两,至于另外二百五十两,自然全进了上级贪官的兜里。
她们就像依附在血管上的水蛭,滋长容易,拔除却艰难。
云讼是个识大局隐忍之人,平时见这种事会睁只眼闭只眼,可这次不一样,朝廷拨下的这三百万两白银是郦州上下数万百姓的救命钱,这些人竟能昧着良心贪去,自己还是郦州的地方官,她实在气不过,便向朝廷递了份告状书。
她料到,上头官官相护,这份告状书很有可能未送到天子手中,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可万一递上了呢?
只要递上,这些贪官就会得到惩治,郦州的百姓就能得到救赎。
她抱着这份渺小的期盼等待着,结果哪有万一,她未等到自己期盼的好消息,反而遭到一场报复。
贪污那二百五十万两的白银不是那些贪官,反而成了她自己。无论她如何辩解,在如山“铁证”面前,她都翻不过身了。
那年凉秋,云家女丁全部问斩,男丁被发配勾栏院,终身为奴。
被抄家那日,忠心的下人冒死将云讼膝下两子藏于柜中,谁料有人恶意放火,意图将云宅烧毁。为了保命,长子云泣连忙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奔出云宅,最终兄弟俩还是被抓入烟花之地,从此编入奴籍。
虽从那场火灾死里逃生,云泣却因此得上哮喘。第一次病发,他不知所措,差点丢了性命,身边与他一同被打入烟花之地的云家男丁十分焦急,却束手无策,左右无援。
恰好那时覆华路过,听见嘈杂声,便走入一瞧,施以援手。
覆华懂医,擅用蛊虫医人。
云泣那时九死一生,晚一步便可能丧命,而且哮喘不能治愈,只能平复,万一日后又复发,他人不在身边,这孩子该怎么办?
覆华起了怜悯之心,将自己一直养着的精血蛊放入云泣体内,精血蛊不能压制哮喘,却能吊着人的命,所以以后云泣就算哮喘复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云泣虽名中带有哭泣的“泣”字,但在懂事的年纪经历过生死一线以及病痛折磨,非但没哭,反而一副小大人的沉静模样。
覆华观察过他一阵,有次见他,便生了好奇心,忍不住上前询道:“小家伙,遭遇如此家变,你怎么哭都不哭一下?”
“哭没用。”
过分早熟的孩子一般都因为从小就遭遇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而不得不长大,云泣一下子从官家公子沦落至烟花之地为奴,本该崩溃伤心一阵,却为了保护还在襁褓中的弟弟一直坚强地支撑着。
被覆华一问,他眼中有酸涩,但还是没哭,惹得覆华对他刮目相看,索性将他收作自己身边的侍童。
覆华那时已坐上烟雨阁花魁的宝座,是人人垂涎的一枚佳人,奈何只卖艺不卖身。
自从名声远扬,他愈加矜持,每次接客都会在自己和客人之间放一座屏风或者在脸上蒙一块面纱。但他愈如此,就愈加让人心痒难耐,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女客想包他几个时辰,却只有一两个能成功。
在这些女客中,有一女子出手尤为阔绰,一副不得到他誓不罢休的模样。
而那女子正是当年圣上萧渡远。
犹记第一次见覆华时,那男子一身白衣覆体,面纱遮脸,从容地坐在舞台上弹着高雅的曲子,在纸醉金迷的烟花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她远远地坐在二楼窗前,视线落在这身影上,就再也无法挪开,心脏好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后又剧烈如鼓点般,令她一阵热血沸腾,好像寻到了此生想执手珍惜的那个人。
从此,她几乎天天来寻覆华,更不惜砸重金捧他,烟雨阁的人都习以为常。
“公子,她又来寻您了。”这天,才过午时,萧渡远又登门拜访,云泣作为侍童,负责通报。他还不知萧渡远是当今圣上,自然也不知她就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让她等着,就说我还在午睡。”覆华正坐在轩窗前梳头发,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这位贵客的到来。
“公子您不是喜欢她?却为何总是刁难她?”那时云泣已有七岁,也十分聪慧,所以他凭自己主观瞧出了些端倪。
“你哪只眼瞧出我喜欢她。”覆华望向他,眼神中似乎藏着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
“别的客人来找您,您正眼都不瞧一眼,但这位姓肖的客人过来,您偶尔会瞧。”云泣自从做侍童,就一直待在覆华身边。覆华不怎么使唤他,反而经常教授他东西。
“是么?我自己都没察觉。”覆华有点茫然,他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眼神愈加深沉。他当然要正眼瞧那个女人,不然怎么让她相信自己对她是不同的,好收自己入宫。
他身旁的云泣突然觉得气氛压抑,连忙退出去给他传话。
一个月后,覆华设百米宴,称谁若能率先将这百米酒席上的酒全部喝完,就有机会见一眼他的真容。
萧渡远觉得这是个在覆华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当即报名,参与这次比赛。
结果在宴上,她竟真的撑到最后,夺得头筹。只是这百米宴结束,百盏酒已入肚,她撑着最后的一丝清醒跌跌撞撞地来到覆华身边,想借着酒意向他诉说自己的爱意,结果话还未出口,她就醉倒在覆华脚边,像一具死尸。
覆华着人将她搬进他屋内,悉心照顾一夜。
第二天,萧渡远懵懂中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覆华的理解。
其实覆华对她憎恨得很,心想此女不愧是他那负心娘的女儿,连风流的性子都完全复刻于她。在追求他的过程中这般有心机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想玩玩吧,既然如此,他奉陪到底。
这个男子清楚自己身上有哪些资本,有哪些地方最吸引人,所以他每次见萧渡远时都将自己身上的魅力发挥到极致,在萧渡远心里刻下一个永远都无法磨灭的印象。
他进退有度,清楚轻易得到的女人往往不会珍惜,而且萧渡远贵为帝王,是天下最富有和最有权势之人,身侧必环绕着各种阿谀奉承的美人,那他更要反其道而行之,勾起这位帝王在得到这方面的猎奇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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