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进入五月下旬,南风将落樱残瓣一扫而空,气温快速攀升,预告着梅雨季即将来临的讯息。
医学系的外科教室里,严肃的大教授正在讲台上传授麻醉学概论的精要,底下一班子弟兵抄着笔记,眼里看着帅哥教授,脑中却计画着,待会中午吃什么好。
“这堂课上到这里,有没有什么问题?”东川御司合上课本,第八百次提问这句一成不变的老对白。
“没有。”大伙猛摇头,准备下课吃午饭。
“没有最好,下个月期中考假如有人被当,你们就死定了,解散。”
整班学生争先恐后的冲出教室,直扑校园餐厅,活像一群刚出笼的饿死鬼。
“翔,你过来!”他喊住狂奔中的门徒。
南宫翔在教室门口紧急煞车,乖乖滚回恩师跟前。“教授,你找我?”
“六月初在帝国医大有场医学研考会,你代表我们医学院参加。”东川御司把参赛简介递给他。
“教授,你真的愿意把这么重要的竞赛会考交给徒儿?”南宫翔感动得差点喷泪。
“怀疑啊?”他的表情涸漆。“你利用时间好好准备一下,看看需要什么资料,随时来找我要。”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南宫翔拋给恩师一记飞吻,兴高采烈的冲出教室。
风生在一旁越看越觉得好笑“南宫翔这小子平时纵横校园,目中无人,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会露出这副巧言令色的嘴脸。”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些麻酔藥剂我自己收拾,你先去吃饭吧。”
“你呢?”
“帮我带个便当回来。别夹--”
“糖醋排骨,我知道。”这位教授天生怕酸,举凡果酸、醋酸、乳酸等一概与“酸”有关的食物,他避之唯恐不及,而且还很怕辣,区区几根辣椒丝都能把他呛得面河邡赤,更别说芥末、胡椒、辣粉这些辛香调味料的威力了,所以只要是为他准备的菜色,一定都要精心挑选才行,否则他宁愿扒白饭也不要夹一口菜。
无奈近日餐厅大厨特别熟衷于糖醋排骨和麻婆豆腐这两道中式菜色,天天都能变化出不同的烹调花招,让全校师生吃得赞不绝口,唯独咱们东川教授天天皱眉头。
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惧怕火辣辣的调味料和酸溜溜的滋味,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当你女朋友或老婆应该不错。”风生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
“为什么?”他的眼神讳莫如深。
“你不会乱吃醋啊!”风生开玩笑的拍拍他腹部。
东川御司瞪着消失的倩影,再瞪向自己被揩油的部位,一双美形深邃的东方眼当场瞇成一条缝。
死丫头,竟敢动手吃他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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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进来。”东川御司懒洋洋的应门,猜想着有谁会在中午休息时间上门来找他麻烦,而且还是他空着肚子,等饭等得正火大的时候。
然而,枯等了老半天,还是不见有人推门而入。
叩叩叩叩门声再度响起。
“进来!”他不耐烦的抬起头,一双如炬的目光几乎烧穿研究室的门板。
叩叩叩
到底是谁在恶作剧?他离开办公桌走向门边,打开门,外头没人,可是依然听得到叩叩响的声音。
他寒着脸关上门,回过身,终于找出噪音的方向。
打从一开始他就判断错误,其实叩门声并非传自于门外,而是发自于窗口。
访客是一只鸟。
一只又肥又胖的姑且称之为鹦鹉吧!他也不太确定那只鸟的种类。
圆滚滚的体型大约有他一个拳头大,五彩缤纷的羽毛华丽又高贵,头顶上还有一小搓金黄色的羽冠,定睛一看,又不像是鹦鹉,应该是相当罕见的稀有品种,连discovery频道也从未介绍过的稀世珍禽。
问题是,一只快绝迹的鸟怎么会流落到他的窗台前?
叩叩叩那只稀有品种正用牠珍贵的小嘴继续敲打玻璃窗。
懊不会是跷家的宠物吧?东川御司满脸狐疑的打开窗户。
“你好。”
出乎意料之外,牠会说话,而且很有礼貌。
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敝的,许多受过语言训练的鹦鹉都会这一招,像是“你好”、“谢谢”、“再见”之类的,牠们通常都能朗朗上口。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你在跟我说话?”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窗台上的小东西。
“对,我可以进去吗?外头好热。”
他是不是听错了?这只鸟居然会说话!东川御司目瞪口呆,然后,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他一定是饿昏头了,才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
“先生,我可以进去了吗?”牠可怜兮兮的央求。
带着一脸茫然,他把不速之客请进室内。
“谢谢。”牠飞过他眼前,直接降落在风生的桌面上。
“不客气。”东川御司掩上窗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他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专业人士,千万不能表现出惊讶的样子,那会有损他的权威。
况且,这不是幻觉,他也没有精神异常,千真万确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这只鸟真的会讲人话,不但字正腔圆,还会与人类双向沟通。
是了,会沟通,就代表牠有思想,知道如何思考,智商也已经发展到足以跟人类进行交谈的阶段,好,他的分析到此为止。
这只能言善道的鸟已经超出他所认知的领域,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牠招待好,以免牠飞到动物保护协会控告他虐待小动物,他是个有头有脸的医界学者,担负不起这项罪名。
“来,喝点水。”他把盛满水的小量杯端给客人饮用,但愿牠能宾至如归。
“谢谢,你人真好。”
不,他一点都不好,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
“教授,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你一定饿坏了吧?”风生拎着两盒便当,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
不,他不是饿坏了,是吓坏了!东川御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表情很冷淡,心情很混乱。
“小风!”
“飞宝!”
肥宝?这名字取得不错!这只鸟的确又肥又宝,假如上电视,应该会造成全球性的大轰动。东川御司冷眼旁观他们人鸟团圆的温馨画面,并且强迫自己面不改色。
“飞宝,这位就是东川教授,你上回飞来探视我的时候,他刚好不在。”风生欢天喜地的介绍着,俏脸挂满了笑容。
飞宝展开双翅,飞到他的办公桌上站定,然后,风度翩翩地伸出右翼。
“你好,东川教授。”
东川御司迟疑了三秒,才勉强伸出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与牠交握。
“你好。”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一只乌握手。
“教授,你一定很惊讶对不对?”风生偷偷观察他的神情。
对。
“还好。”他口是心非。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爸是生物学家?”她把一个便当放在他桌上,拿着自己那一份回到座位,招呼飞宝一块享用。
“没有。”他面无表情的打开便当盒,忽然觉得食欲全消。
风生无视于他冷漠的反应,开始叙说起飞宝的由来。
“二十年前,我爸在非洲刚果的一个丛林里研究银背猩猩,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一种稀奇的鸟类,我爸翻遍了各种动物百科全书,问遍了所有鸟类学家,都查不出这种鸟类的纪录。
“根据当地土著的说法,这种鸟叫做索多,也就是天神的羽翼。索多通常生长在非洲刚果一带,数量非常稀少,牠们具有相当高的智能与灵性,而且声带肌肉的构造跟人类差不多,因此能学习语言并与人类沟通,据说牠们的寿命很长,大约可以活五、六十年,比较可惜的是,这种鸟类已经濒临绝种。
“我爸有幸亲眼目睹的那两只,刚好一雌一雄,也是刚果境内硕果仅存的一对,牠们小两口被当地的巫师当成神兽供养,每天早晚鲜花素果按时伺候。
“我爸运气不错,借宿在部落期间,索多夫妻产下了四颗蛋,巫师看他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就在他离去前送他一颗未孵化的蛋当做临别赠礼,我爸把蛋带回日本,并且成功的孵化出雏鸟,然后在我六岁生日那天送给我当礼物。
“飞宝从小就跟我们一起生活,所以牠会观察人类的行为模式,我爸曾经帮飞宝做过智力测验,发现飞宝的智商居然跟人类一样,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有所成长,怎么样,很厉害吧!”她沾沾自喜的述说着。
岂止厉害,牠根本就是拟人化了!东川御司瞄了飞宝一眼,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你们都喂牠吃些什么?昆虫?小鱼?小虾米?还是跟你们一样大鱼大肉?”他盯着飞宝丰满圆润的身材,认为牠太胖了,以一只小型鸟而言,牠的体积称得上过重,她这个饲主实在该替牠减肥了。
“飞宝吃素。”她羞愧的吐露。“牠只吃蔬果跟干谷类的食物而已。”
吃素也可以吃成这副德行?他从鼻腔哼出讪笑。
“小风,我吃饱了。”飞宝用餐完毕,跳到窗台上,准备告辞。
风生把窗户打开“别太晚回家哦!”“好。”飞宝挥舞着双翅“教授,再见。”临走前,牠还很有礼貌的知会他一声。
“再见。”他点头客套一下,笑容有些僵硬。
当飞宝展翅高飞后,他的笑容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迷惘。
这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如此光怪陆离的现象居然就教他碰上了。
在他三十岁初夏的某一天,他跟一只品种高贵、血统不明的珍禽说了几句话,并且一块进餐,然后跟牠点头道别--这真是一个值得记念的日子,他应该永远不会忘记才对。
“教授,你好像受了很大的冲击喔?”风生偷偷瞥他几眼,想笑又不敢笑。
“牠一定吓坏过许多人,我绝对不是唯一的例外。”他死也要维护住自己的尊严。
“才不会呢!”风生反驳道:“飞宝每天都会出门旅行散散心,还在外头交了不少朋友,而且都是人类的朋友。”她刻意加重语气强调“从来就没有听牠说过有人被牠吓到。”
“什么?你居然放任牠在外头拈花惹草、处处留情?”
风生不禁失笑“教授,你干嘛这么激动?”
“不是我激动,是你太没有危机意识了。”他严肃的提醒“牠成天在外面招摇,万一引起不法分子的注意,随时都有可能被绑架,届时不是被卖到马戏团,就是被动物园高价收购,请问,你拿什么去赎牠回来?再者,牠口中那些友善的人类朋友当中,或许早已有人虎视眈眈的想把牠占为已有,而牠还不知死活的老往对方家里跑。”
“可是飞宝牠很聪明,应该不会误入陷阱”
“牠毕竟只是一只鸟,无论牠多么聪明盖世、天下无双,也看不穿人性的丑陋面,牠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应该感到庆幸,也许明天就不会这么侥幸了。”他郑重的警告。
“那我该怎么办?”风生越听越慌。
“我怎么知道。”他耸耸肩。“牠又不是我兄弟姐妹,就算牠被绑架,付赎金的人也不会是我。”
“你好过分哦!”风生当场发飙,跟在他身边一个多月,她第一次当面吼他。“没事说一堆耸动的警告给我听,把人家弄得紧张兮兮之后不提供意见就算了,居然还敢说风凉话!”她气得拍桌子,一双圆睁的杏眼几乎喷出火来。
喔!原来她也会情绪失控?东川御司难掩心中的惊奇。
他始终都认为这个娇滴滴的小女生是个温和柔顺、没什么脾气的秀气小姐,想不到,她竟会为了一只宠物跟他翻脸,太有趣了,他还一直以为她很景仰他呢!
“我吃饱了!”她气呼呼的收拾便当盒,随手拿起一本笔记便往外走。
东川御司连忙敛起兴味盎然的神色。
“你去哪?”他瞪着她的背影,口吻冷硬的追问。
风生回过头,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怨怼。
“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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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她真的生气了!
还以为让她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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