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形有多严重?”灰发老人严厉的抿紧唇,狭长的鹰眼精光闪闪的注视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
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被老人锐利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在那张提花织缎面的沙发椅上欠了欠身,戴着金边眼镜的方正脸孔透露出温文尔雅的气质。他扶了扶镜框,以专业人士的口吻道:“右冠状动脉硬化的程度,已到了必须立即开刀的地步。葯物治疗不再脑控制”
“我问的不是我!”老人懊恼地打断他。
中年男子华克医生是英国颇富盛名的心脏科权威,对老人的懊恼回以蹙眉、不以为然的表情。
他担任汉姆莱伯爵的主治大夫已经二十年,早就习惯老人的固执与跋扈。他知道伯爵最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是
“小姐的情况比阁下好。”
“可是今年她已经发病两次了。”汉姆莱伯爵忧心忡忡道。
现在还只是夏天而已,到了秋冬伯爵的白眉紧蹙,心情忧郁。
“我跟您说过,像这种先天性心脏病只有开刀一途。”
“她两岁的时候已经开过一次了。”伯爵抿紧唇,怒气腾腾的提醒医生。
“我知道。”华克叹了口气。他当然晓得,当时就是他负责开刀的。
“那并没有改善多少。小薇依然病奄奄的,比寻常女孩娇弱。去年她发病了三次,今年则是第二次,唇部和四肢都泛着那天杀的紫色。每次都喘不过气来、心痛难当,我”
“爵爷,那正是法洛氏四重症的特征。如果您能答应让蔷薇小姐待在医院里长期疗养,会有助于病势的控制。”
“我天杀的才会答应!”伯爵咽下心中的伤怀,恼怒地喊。“你明明晓得小薇有多不喜欢医院里的葯水味。她放不下家里的玫瑰,只有在玫瑰园里,她才能适意地展开欢颜。这孩子已经被上天剥夺太多了,难道连她脸上的笑容也要抹去?”
“爵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华克无奈地道。“不过您也晓得小姐患的这种心脏病,非常难以治疗。虽然早期做过心室中隔关闭手术,但并不能根绝这种心脏不正常的合并。若是想让小姐像一般人健康,除了再动一次手术外,别无他法。”
“我天杀的才会让你们替她动手术!”伯爵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华克医生为难的僵在当场,挺担心老伯爵会心脏病发。“手术成功的机会只有百分之六十,你也想叫我同意开刀?当年我便是听了你的话,让我的德克进了开刀房,结果怎样了?德克才三十五岁,就被你们害死在开刀房里!”
华克医生听了很不是滋味,双手紧握成拳,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当年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德克是他的好友,难道他会故意不救他吗?老伯爵的话未免太过分了!
“德克当时车祸受伤,在那种情况下不开刀也会死,我们只是在尽人事而已。伯爵阁下,我希望您能明白,对于德克的死,我并不比您好过。”华克冷静地说。
“反正,我就是不答应让小薇开刀。”伯爵固执地道。
“那您呢?您的心脏不能再拖了。”
“还不到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就想叫我开刀?”伯爵不悦地叫嚷“万一我有什么事,谁来照顾我的小薇?”
说来说去,伯爵就是放心不下孙女蔷薇。华克医生很明白伯爵疼爱蔷薇的心情,但更为伯爵的身体状况担心。
“不是还有明顿少爷吗?再说,您若是再拖下去的话,只怕到了年底就照顾不了蔷薇小姐了。”华克实事求是地说。
伯爵再度拢紧眉,懊恼地瞪视和他同样执拗的医生,知道华克不是在诓他。他眼神黯了下来,开始认真思考医生的话。
“明顿那小子不知跑哪去了。”汉姆莱伯爵颓丧地叹了口气。他的孙子明顿就和他一样固执,从今年初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后,明顿就离开英国不知去向。
“我听蔷薇小姐说,明顿少爷好像到台湾去了。”
“啊?”伯爵诧异地看了医生一眼,没料到华克的消息会比他灵通。其实他也毋需讶异,明顿不管跑到哪里,都会跟蔷薇联络。
而蔷薇那样天真的少女,只要你开口问她,她是一点心事也藏不住。若不是她心性开朗,怕也活不到现在吧?伯爵感叹着。
但是台湾?
明顿去那里做什么?
伯爵脑筋一转,马上明白明顿跑去台湾的原因。
明顿的母亲白玫瑰,便是生长在那块土地上。明顿一定是跑到他外公那里去了。
“爵爷只要将明顿少爷找回来,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开刀。”
“别说了。”伯爵叹着气摇头。
有些事不是想做就可以做的,更何况向自个儿的孙子低头?他再度摇了摇头,僵直的背靠进沙发内。
“小姐,你在做什么?”汉姆莱伯爵府的管家法兰克身躯微弯,好奇地对正贴紧书房橡木门的少女低声问道。
蔷薇吓了一跳,皱着精致无瑕的小脸,轻拍着胸脯。
虽然法兰克的声音很柔和,但正在偷听的她,还是免不了作贼心虚的被吓着。
“嘘!”她将鲜嫩如玉笋般的纤指放在唇中间,缓缓站直身,等到头部不感到晕眩后,才拉着高大的法兰克离开书房外的走廊,来到一间小客厅。
“我刚才在偷听爷爷和华克伯伯的谈话。”清灵有如清晨还沾着露水含苞玫瑰的小脸神色严肃。粉嫩的唇瓣有些忧郁的微微噘起,紫水晶般的圆眼不安地转着。
法兰克谨慎其事地点点头,爱怜地注视面前娇贵如最稀有玫瑰的少女。
她穿了一件金黄色玫瑰图案的合身洋装,俏丽的模样好似一个好心的精灵,脸颊微显苍白、瘦削,但一双美眸仍晶莹璀璨似夜空中的星子。
“小姐听到什么?”他以共谋者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
“华克伯伯说爷爷的心脏必须马上开刀。”蔷薇咬着唇说,眼睛似飘上两朵乌云黯淡了下来。
“可是爵爷很固执。”法兰克不乐观地道。他服侍汉姆莱伯爵将近三十年,深知主人的脾气。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蔷薇轻叹着气附和。“我相信哥哥一定能说服爷爷的。”
“是啊。”法兰克点头表示赞同。“可惜明顿少爷还在跟爵爷闹别扭。”
“如果我打电话告诉哥哥爷爷的状况,你说他会不会回来?”
“不一定。”法兰克摇摇头。“爵爷的身体看来仍十分健壮,尤其是在明顿少爷面前。说不定明顿少爷还会以为我们骗他而不予理会。”
“可是哥哥知道我不会说谎啊。”蔷薇不服气地道。“他也真是的,竟狠得下心来不理会爷爷跟我。这一去就是半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
“也许是有什么事担误了。”
“有什么事比爷爷跟我还重要?”蔷薇埋怨着。“他说过要带我环游世界的,结果自己跑去玩,把我留在这里。难道他不晓得我也好想看看妈妈的家乡吗?”
精致的小脸染上一层愁绪,紫色的瞳仁里闪烁着无比的渴望。傍晚的微风自半开的窗户吹进室内,拂着她柔亮的乌发上下飘动,那张娇俏的脸愈发显得楚楚动人,教人心生怜惜。
“小姐”法兰克了解她的心情。只要一回想起德克主人夫妇双双因车祸身亡时,蔷薇小姐茫然、困惑地四处寻找父母的表情,他便感到噬心的疼。
当年蔷薇小姐才几岁?
不过四岁左右吧,明顿少爷也才十岁而已。
“明顿少爷会回来的。”他轻声安慰娇弱的小主人。
蔷薇转向法兰克,绽出甜美的笑容回应,但柳眉间的轻愁,却泄漏出她忧郁的心情。
法兰克怔怔地目送蔷薇纤瘦的娇躯离开,许久之后,才吁出心中的郁闷,跟着走出小客厅。
“这是伦敦的一个特色一片雾茫茫。”狄更斯的这句名言充分道出了伦敦多雾的气候。
今夜,便是薄雾轻笼的天气,虽然还没严重到伸手不见五指,但一层淡淡的雾气飘散在天地间,模糊了周遭的景物,也遮掩了星光。
连星星都看不见,大概也看不到流星吧。
蔷薇披了件羊毛薄外套,失望地凝视天空。
她原本还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流星好许愿。
不能许愿了,怎么办?
她哀伤的揪紧羊毛外套,呆呆地瞪视着雾茫茫的夜空。
她今年十八岁,由于罹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关系,身段一点也不及欧美女孩十八岁时该有的成熟,相反地,却是瘦瘦小小,像个发育不良的小男孩。
蔷薇并没有因为体弱的关系而自卑。
一来是她很少有同年龄的玩伴,除了华克的女儿祖儿这位闺中密友外,蔷薇没有其他亲近的同年龄朋友。她从小就在祖父的特别保护下,接受私人教育,从没上过正规的学校。
二来蔷薇自幼受到百般呵护,众人只顾得怜惜她的体弱娇贵,哪还有闲给她气受。再加上她的个性开朗活泼,终日守着亡母生前最爱的玫瑰花园,像花精灵般无忧无虑。
但今夜是特别的。
在傍晚时分偷听了祖父和华克医生在书房里的谈话后,蔷薇再也开朗不起来。
她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对祖父的心脏疾病靶到忧心。
怎么办呢?
她是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握的女孩,照理是没资格管别人的,但这个别人是她的祖父,她的守护神,汉姆莱家族的大家长啊。
祖父一旦病倒,她孱弱的身躯如何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
怎么办?
真希望明顿在这里,而不是遥远的台湾。她想联络明顿,叫他回来,但她知道这个唯一的兄长就跟祖父一样固执,他或许不相信从小违逆到大的老顽固祖父,也会有病倒的一天。
祖父看起来是很健壮的。
就连蔷薇自己也很难相信原来祖父病得这么严重。祖父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
蔷薇蹙起秀眉,心里的无助惶恐让她的眼眶盈满泪水。她虔诚地跪倒在地,合起双掌。
虽然,今夜没有流星可以许愿;虽然,她很少上教堂,饭前的祷告又做得很马虎,但她仍希望慈祥又宽大的上帝能答应她的祈求。她以后一定会做个乖宝宝的,她保证。
蔷薇泪盈盈地凝视白雾苍茫的天空,看不出来有任何神迹即将宣示。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除了祈求上帝帮忙外,她单纯的小脑袋再也没有其他主张。
“上帝、耶稣,无论是哪一个,求求你帮帮可怜的蔷薇。叫哥哥快点回来,说服爷爷同意让华克伯伯替他开刀要保证他平安无事哦,千万不要把我爷爷召到天堂去。爷爷很固执、脾气又不好呃,那是指除了在蔷薇面前外。他在我面前是很慈祥的,就像上帝一样慈祥。所以,如果你把他一个人召了去,爷爷会因为没有蔷薇在身边而大发脾气,这样你明白了吗?一定不能召他去天堂,就把他留在这里陪蔷薇好不好?”
蔷薇抽抽噎噎的自言自语,没有获得任何回应。她失望地跪坐在地上,湿气正浓的空气中,飘荡着甘甜柔和的玫瑰花香气,令她精神一振。或许,她离神还不够近。
蔷薇皱了皱小脸,尽管她正位于汉姆莱家在伦敦市郊的华厦顶楼,但跟伦敦市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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