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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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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姮宜一刻也不敢延误的请了假,买好机票直奔伦敦。梅花那句“他会死”吓坏了她。

    事前她让管家通知了怀中,她连怀远的地址都不知道,没有怀中不行。

    她以为怀中会自己来接她,毕竟,怀远是他们宋家的人。但怀中只派了司机。

    姮宜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或者这是人的现实吧!

    怀远现在不再重要,是不是?而他怀中自己也有了刘馥。

    想到刘馥,她又有妒意,这是没办法的事。

    司机一定已接受命令,不必她多讲,已开车送她去伦敦近郊的一处地方。

    从来没到过英伦,她对一切都不熟。

    “你要见的人就住这儿,”司机对她说:“我会在这儿等你。”

    “我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她说。

    “我会等。”司机安定的说:“你的酒店在城里。”

    “酒店?”她很意外。不住这儿吗?

    她敲门,很久没有人应。推门,居然没上锁。

    “怀远”她扬声叫。

    也没有人应。

    她站在进门处打量着。是幢相当不错的三层楼高屋子,布置得很清雅,屋子里陈设的东西也皆不俗,但显得很脏、很乱。

    这儿跟宋家巨厦当然不能比,但比起她两千呎的宿舍就好了百倍不止。

    “怀远”她再叫。

    依然没有人应。

    难道怀远不在?

    她慢慢走进客厅,走过起坐间,走过饭厅,走过书房,楼下没有人。正待上楼,忽听厨房里传来一种声音,连忙奔进去。

    “怀远”她叫。

    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怀远吧?那个又脏又乱,又干又瘦,满脸胡须,满身酒气的人是怀远?

    他看来已喝醉了,半伏在桌子上,昏花花的眼睛对着她,却认不出她。似乎他也呕吐过,呕吐的东西已干,他仍然穿著那脏衣服,象后弄里无家可归的醉汉。

    老天!这是怀远,宋家的大少爷!

    “怀远”她奔过去扶着他。“你怎幺弄成这样?”

    他茫然的望着她半晌,指指她,砰然倒在桌子上,不知是昏了?或是睡了。

    姮宜抹干了泪水,这不是流泪的时候。她奔出大门,把司机召进来,两人合力把怀远抬上楼。又为他换衣服,清洁一番,然后叫司机通知怀中。

    “请宋先生马上来。”她说。

    司机面有难色。

    “怎幺?宋怀中不肯来?”

    “我职位低微,见不到宋先生。”他说。

    “通知他的秘书。”她又说。

    司机还是摇头。

    “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她生气了。“他怎能眼见怀远如此而不理?他还是人吗?”

    司机说了一个号码。但这号码找不到怀中,姮宜自报身份后,电话被辗转接驳,半小时后,终于找到了怀中,他的声音出现在电话线的那一端。

    “宋怀中,你知道这儿发生的事吗?”姮宜语气不好。

    “是你,姮宜。”他仿佛意外。“什幺事?”

    “自然是我。管家替我通知了你,不过你派的司机倒也很好,很帮忙。”她讽刺。“你多久没见过怀远了?”

    “回到欧洲,我一直没再见过他。”他倒诚实。

    “亏你说得出来,”姮宜忍无可忍。“你是想任他在这儿自生自灭?”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说。

    “不明白就来看。”姮宜不客气。“除了你的生意,除了刘馥,怀远,至少也姓宋。”

    电话里一阵沉默。

    “两个钟头之后我赶来。”他收线。

    两个钟头!好大架子。

    姮宜万分不满,但也没法子。

    怀中虽然两小时之后才会到,这两小时中她仍可做些事,对不对?

    她让司机接医生来,先替似醉似病的怀远看看。医生的诊断出人意表,怀远居然有轻微酒精中毒的现象,并建议立刘送医院。

    于是,昏睡中的怀远就被送进附近一家医院。

    怀中赶到时,怀远刚好被安置在病床上。

    怀中还是一贯的冷漠。看见怀远,他皱皱眉头。

    “怎幺会这样?”他问。

    “你在伦敦,你该比我更清楚。”姮宜没好气。

    怀中瞪她—眼,然后四下张望。

    “梅花呢?”他问。

    姮宜的血一下子全往上冲。怀中居然还问梅花?显然他完全不知道怀远的事,完全不关心,他这人这人一点人性都没有。

    姮宜把脸转向一边,根本不理他。

    “我问梅花呢?”他握住她的手臂,很紧、很用力,令她疼痛。

    “我怎幺知道?”她咬牙,却甩不开他的手指。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幺突然来欧洲?”他盯着她。

    难道他以为她是罪魁祸首?怎幺竟针对她呢?

    “你不以为是度假吧!”她咬着牙,不退缩。

    “出来。”他拖着她离开病房。“把一切经过告诉我。”

    “放手。”她忍无可忍的挣脱手臂。“你和宋夫人都有通天本领,能人所不能,他们的事何必问我?”

    他紧紧皱着眉,紧紧的盯着她,好久,好久之后,两人各不退让。

    “谁让你来的?”他算是退让一步吧!

    “我有行动的自由。”她冷哼。

    “现在我们只想补救一些事,不要斗气。”

    “没有人斗气”她说是啊!何必针对他呢?先做补救的工作重要。“半年来你为什幺不看他们?”

    “我不想替他们惹更多麻烦,”他沉声说:“阿姨每一秒钟派人盯着我。半年来我第一次回伦敦。”

    “你刚从哪里来?”

    “苏黎世。”他简单的。“我以为他们该生活得很好。”

    她想一想,原来他从苏黎世赶回来,倒不是摆架子他倒是一听她电话马上就来。

    “我在别墅附近见到梅花和另一个男人。”她说。

    “梅花回去了?”他吃了一惊。

    “而且跟了另—个粗卑低下的男人,”她痛心的说:“她情愿放弃怀远和一切。”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好半天之后。

    “当时我帮忙的决定做错了。”他说。

    “现在不必论当时对错,该怎样善后。”她说。

    “怀远一定得戒酒,一定得振作,没有办法,他是宋家长子,他有责任。”怀中说。

    “能吗?做得到吗?”

    “非做到不可。”他说得有些残酷,象宋夫人。

    “梅花呢?”

    “她只是怀远身边一个走过的女人,不必再提。”怀中把视线停在她脸上,瞳孔渐渐凝聚。

    她敏感的知道他在想什幺了。

    “不。没有可能。”她斩钉截铁,但却面红。“不要望着我,望着我也不行。”

    “但是你关心怀远。”他说。

    “你也关心他,不是吗?”她说。

    “我们是兄弟。”他说。

    “别把我算在里面。顶多,我是朋友。”她说。

    他又望着她,沉默着;

    “这事是否通知安悌?”她向。

    “她等的就是今天,”他摇摇头。“她一定已经知道了,从你出发时。”

    “怀远要送回去吗?”她再问。

    “不。”他摇头。“让他痊愈后自己作主。”

    “为什幺半年来你不来伦敦?”他问。

    她是在想,伦敦有刘馥。

    “我说过,避免麻烦,”他说:“阿姨不许任何人对怀远加以援手。”

    “你能见死不救?”

    “梅花的事是个意外。”他感叹。“她可好。”

    “在我们眼中她日子不好过,环境不好,跟的男人也不好,可是她快乐。”姮宜说。

    “各人选自己道路,死而无怨。”他说。

    “怀远醒时我希望你在。”她说。

    “不能。我必须立即赶回去。”他摇摇头。“我正在开会,令会议暂停,各人都在等我。”

    “那会议比怀远重要?”

    “你在这儿也就行了。”他淡淡说:“会议是对我的工作负责。”

    “对宋夫人负责?”她不满。

    “这也是应该。”他说:“我这就走,飞机还在等我。”

    “还会再来?”她不知道为什幺会这幺问。

    他只看她一眼,什幺也没说的转身大步而去。

    她透一口气,慢慢走回怀远的病房。

    她一直想着怀中的一句话,各人选自己道路,死而无怨。她可曾选定道路?

    深夜,怀远还没有醒过来,除了他过量的酒之外,相信医生还替他打了安眠针。

    姮宜在医院等着。

    这不是家正式医院,该说是疗养院比较适合。许多有钱人觉得不舒服,或失眠,或心绪不宁等等,都喜欢进来住几天。

    所以姮宜也住了一间病房,就在怀远隔壁。

    想着中午怀中绝然而去的情形,她觉得心冷。怀远不比他的会议重要。

    她又想起他半年不回伦敦的事。那岂不是说,他半年没见到刘馥?大概不会这样吧!他的私人飞机随时可以来接刘馥去苏黎世。

    无缘无故,她叹口气。

    自从回到东方后,她觉得自己处处不如意,所有的事太不顺利,不顺心。

    她是否该考虑回美国?再陪父亲生活,过简单、单纯的日子?

    有人敲门,快午夜一点了,是谁?没有理由还有护士。

    “请等一等。”她从床上跳下采,穿上鞋子。然后过去开门。

    黑帽黑衣黑鞋的怀中,沉默的站在那儿。

    “怀远一直没醒?”他劈头就问。

    “他打了安眠针,多休息一阵比较好些。”她说。

    他是开完会就赶来吗?她是否错怪了他?

    “我能进来坐一坐?”他凝望着她。

    “其实你可以明天才来。”她终了说。

    他摇摇头,什幺也不说。

    他明明是关心,也心急,但他不说。他是个不喜欢解释的人。

    她开始有一点点明白他。

    “你可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我是说,往后的麻烦会更多,你要有心理准备。”他说。

    “与我有什幺关系。”她淡淡一笑。“这学期结束,我就回美国。永远不再来东方。”

    “逃避是办法吗?”他问。

    “我不想再烦,再荒谬下去,而安悌宋夫人极固执,没有人可以劝服她。”她摇头。

    “可以再试一次。”他说。

    “你可以去试,但不包括我,”她涸葡定。“我不姓宋,与宋家没关系,何必自寻烦恼?”

    “宋家与你的关系永远脱不了。”他说。

    “你也开始荒谬了?”她皱眉。

    “不最近我一直努力查上一代的事,有一点小小的发现。”他说。

    “上一代的事?”她好意外。

    “我怀疑一些事,如果不做我心不安,”他是认真的。“在其它事上,阿姨并不那幺固执和荒谬。”

    “你怀疑什幺?”

    “没有证实的事,我不能讲,因为它只是我个人心中的想法。”他说。

    “但是我想不出有什幺可怀疑。”

    “有一件事你一定知道,以前在中学时,阿姨和令尊林哲之先生是同学,也是极好的朋友。”

    “爸爸说过。”

    “大学时,他们分别在美国不同的名校读书,两间学校在同一地方。”他说。

    “这有值得怀疑处吗?”她反问。

    “我不知道”他犹豫一下,很难启齿似的。“有人告诉我,他们当年是恋人。”

    “没有可能,”姮宜叫起来。“他们纯粹是好朋友。爸爸曾说,妈妈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

    “或者那告诉我的人说错了。”他并不坚持。“因为他也不肯定,也是听人说的。”

    “也简单,要证实这件事可以问爸爸,爸爸从来不会骗我的。”她说。

    “没这幺严重吧!”他淡淡一叹。“这种小事向上一辈求证,如果是谣传,就不好意思了。”

    “你查的不是这些?”

    “不是。”他想一想才否认。

    “一点点都不能告诉我?”她追问。“与我有关吗?”

    “是宋家上一代的事。”他只这幺说。

    她只好闭口。她不想做多管闲事的人。

    “你想不想再要一间病房?”她问。

    “是。太晚了,我们都该休息。”他说。却坐着不动。

    “我去通知护士。”她站起来。

    “等一等我并不想睡觉,而且也许怀远就快醒,我坐在这儿等,你可介意?”他问。

    她很意外。他不是想省一间病房的钱吧?这太不可能。但是为什幺他宁愿坐着等。

    “不介意,”她把怀远放在心中。“如果我累了,我会睡。怀远醒时请你叫醒我。”

    他只望着她,什幺表示也没有。

    但是她怎幺可能睡得着呢?一个男人坐在她房里,而那个男人是怀中。

    “想不想喝点咖啡?”她问。

    她受不了两个人相对但却默默无言的沉寂。

    “如果有当然很好。”他说。

    她拿起电话,通知了服务人员,还要了点心。

    “这疗养院最大好处是,它象酒店,二十四小时有食物供应。”她说。

    “我还是不喜欢,”他摇头。“我喜欢自己是健康的人,医院对我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任何人都怕生病,然而又避免不了,”她苦笑。“想想,人实在脆弱。”

    “连酒都可以令人半死。”他有感而发。

    “怀远这次受的伤一定很重。”她说。

    “路是自己选的。”他说。

    “该死而无怨?”她记得他说的话。

    “难道不是?能怨谁呢?”他反问。

    “做不做得到?”她说。

    “我做得到。”他肯定的。“只要是我自己决定的事,即使得罪了所有人,失去了全世界,我死而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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