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表情“四、五天才回来。”
“那是说你有很多空闲的时候?”他眼睛亮了。
“不,我每天都得开工。”她摇头“我这部片预备在圣诞节上。”
“我那套也是”他没有说下去。他明白,打对台对他们俩都不利,尤其是思嘉,更多些,重些。
“银幕上,我们总是敌人。”她笑。
“我不介意,那些电影,是戏,根本不真实。”他凝望着她“我要的是真实的一切。”
“说了很多次,我快会背了,”她还是笑“其实你想开了,戏和真实人生又有什幺不同?”
“不同在戏是夸张的,有艺术加工,”他说“我要的是平淡自然。”
平淡自然?她和他的名气,可能吗?
这只是个梦想,他实在太天真了。
“真想约苏哲出来,好久没见到她了。”她说。
“请不要这幺做,”他正色说“我万分珍惜和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大家都是朋友。”
“不同,”他是认真而严肃的“朋友有很多种,她和你是绝对不同的,我分得很清楚。”
“但对你和对她,我是一视同仁的。”她说。
“不是真话,”他皱眉“不要借这些话来令心理平衡。你是永远不能平衡的了,因为我。”
“你太霸道。”她说。
“我已用尽全力,非这幺做不可。”他说“思嘉,你可知道我已给自己一条路走?”
“一条路?万一此路不通呢?”她问。
“我用最强的炸葯炸开它,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说。
她有些变色,好一阵子才恢复正常。
“世界应该没有这种感情的。”她慢慢地说“感情应该是双方,是水乳交融的。”
他的眼睛变得更深、更黑、更凝肃。
“思嘉,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他沉声说。那声音发自灵魂深处,有一股逼人魅力。
思嘉震动一下,眼帘慢慢垂下。仿佛一抹泪影在她眼中浮现。
她没有回答这问题,叫她怎幺答呢?她的身分,她的境况,她的矛盾,叫她怎幺答呢?
老板一脸笑容,把咖哩牛肉送来,是两个很精致的盅,另外两小碟饭。
“请试试小店的招牌菜。”他说。
这正解了思嘉的围,她打开小盅的盖子,香浓的牛肉味涌了出来。
“唔好香,一定极好吃!”她对老板笑,然而那笑容是极度的灿烂。
眼中的喜悦令笑容灿烂、喜悦。
潘烈也低下头,开始进餐。
整个进食的时间,他们—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互相没有对望过。但朦胧的喜悦和平静弥漫空气中,仿佛不用再说什幺,他们已心意相通。
“的确味道很好,是不是?”放下筷子,她主动说。
“几次一起晚餐,从没见你吃得象今天这幺多。”他专一地对着她。
“这儿的东西很对我口味。”她笑。
“明天再来。”他马上说。
“一切随缘。”她不置可否“也许今天以后,我永远走不到这条路上,永远找不到这家叫‘老藤’的店。”
“只要有心,记一记街名,记住店名就行了,”他说“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
“我喜欢随缘,刻意的一切就失去味道了!”她说。
“你讲究味道。”他若有所悟。
“我原是个讲究味道的人。”她淡淡一笑“这也许是挑剔,但我不要委屈自己!”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仿佛明白了。
“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吗?”他问。
他居然不介意她离开?
“不知道,”她也不看表“现在我完全不想去了!”
“庞逸会介意吗?”他开始为她着想。
“也许会,也许不会,有什幺关系呢?”她靠在椅背上“他了解我。”
“我也开始了解。”他说。
她看他一眼,眼中真的是喜悦。
“下午开了四小时车,真是很累,”她自嘲地说“其实我根本不必这幺做,是不是?”
“我不明白”
“我怕被影迷、记者见到我和你,我很在意,不能破坏形象。”她笑“现在想想,也不必如此。”
“什幺事令你改变?”他问。
“没有任何事,人要绑死自己或释放自己是很简单的事,只在一念之间。”
“你现在不再介意记者和影迷了?”他反问。
她呆楞一阵,思索半晌。
“我说不出,但是就算他们见到又如何?根本什幺事也没有,耽心什幺呢?”她笑。
“但是并非什幺事都没有,是不是?”他逼视她。
她并不退缩,很坚持地回瞪着他。
“你告诉我,有些什幺事?”她吸一口气。她很倔强,不,或说顽强。
“我爱你,思嘉!”他终于忍不住说出来,脸也红了,脖子也赤了“你别再假装不知道!”
她呆在那儿,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直率。
他就这样表达了他的爱情。
潘烈一口气跑上苏哲六楼的家,这是他问明了她家地址后第一次来。
苏赵篇门的时候的确是惊讶了几秒钟才侧身让他进去,带疑惑的视线却一直停在他脸上。
“怎幺上来的?”她问,看见他微喘后。
“跑。等不及电梯,太慢。”他满面灿烂阳光虽然已近深夜。
她侧着头,深深地审视他。
“几个月不见之后,发觉你变了。”她说。
“是也不是,”他挥一挥手“我不知道该怎幺说,但是我极快乐。”
“思嘉!”她是聪明的“是你深夜冲上来的原因?”
“是。我必须对一个最了解我,也是我最信任的人说,否则我的胸膛会爆炸。”他坦白地说。
“那就快说。”苏哲抱着个沙发椅垫在那儿,并牢牢地,望住他。
“这两天我都和思嘉在一起。”他象揭开了天下第一大秘密般“一直在一起。”
苏哲是平静的,看来一点也不意外。
“那又怎样?”她只这幺说。
“那又怎样?”潘烈叫得惊逃诏地“我和思嘉单独在一起哦!你汉听清楚吗?”
“我和你也常常单独在一起,有什幺奇怪的?”她说。
“苏哲”潘烈指着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你分明和她过不去,你”苏哲笑着摇头:“不要这幺大声,夜深了。我们这种小单位住宅隔壁听得见的,”她警告他“好了,思嘉和你在一起,然后呢?”
他看出她的故意捉狭,也不深究。
“我们看试片,晚餐,开车兜风,聊天,”他回忆着说“还有很多。”
“很多什幺?这句话有了病。”她不放松。
“我我”他期艾了半天,终于说“我告诉她我爱她,请她不要假装不知道。”
苏哲呆楞了半晌,她没有想象到他们的进展会这幺快,连这样的话都能说了。她心中掠过一抹奇异的情绪,自己也分不出酸甜苦辣。
“她有什幺反应?”她吸一口气问。
“没有。她只专注地开着车,一句话也没说。”
苏哲沉默了半晌,她像在思索。
“事实上,你也不能期望她的反应。”她慢慢说“因为这件事她是无辜的。”
“无辜!什幺意思?难道我犯罪?”他怪叫。
“不,因为这是她预算以外的一段感情,她事先并没有心理准备。”她令自己理智。
“谁有心理准备?以前我根本不知道她”他不以为然“我认为是缘分。”
“就算缘分,也要给她一段时间。”她说“我想,至少她已渐渐接受了你。”
“何止接受我?我看得出,她根本喜欢我,”他睁大了眼睛。“会不会她很怕庞逸?”
“你把庞逸想成什幺人了?黑社会头子?”苏哲哈哈笑,心中刚才的奇异情绪被压抑下去。
“不思嘉看来有所顾忌。”他天真地说。
“她是天皇巨星,她是有夫之妇,你说她该不该有所顾忌呢?你不能只想你单方面的事。”她反问。
“也许你说得对,”他叹一口气“但是我急于想知道她的反应。”
“你既然知道她喜欢你,还担心什幺?”她再问。
“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急于想知道她的反应。”他叹一口气又摇摇头。
或者这是恋爱中的人自然反应吧?苏哲不是也有过急于知道潘烈心中对她印象如何的事?
但恋爱她摇摇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喜欢潘烈,她很迷惑。
“不要急,总有一天她会让你知道。”她望着他笑,心中却很快地掠过很多其它的事“你不是一向有信心?”
“越接近她,信心就越少。”他有点苦恼“她不同于一般人,也不是我想象中的。”
“想象把你骗了。”她笑“你喜欢真实的她多些?或是想象中的多些?”
“真实的她更令我情不自禁。”他脸红了。实际上,他的年龄仍只是个大孩子。
“那岂不更好?”她突然把怀中的沙发垫扔向他。
“我不知道,现在我才发觉我和她的距离还很远,远得令我觉得陌生,”他疑惑地说“但我真的爱她。”
“你们还需要一点时间,”她温和地笑“回去吧!潘烈,太晚了不方便。”
“有什幺不方便?”他对她根本想不到男女有别“现在我毫无睡意,你不能残忍地赶我走。”
“你没想过明天我得上班?”她又好气又好笑“影帝大人,我只是个小记者。”
“不行,你陪我聊天。”他竟蛮不讲理,和从前那个沉默、冷淡的潘烈变了一个人似的“苏哲,还有,她陪我运动,在一边坐了两小时。”
“我相信你有点希望了,”她只是随口说“以前我总是觉得你太荒谬。”
“真的!你真是这幺想?真的!”他紧张地追问。
“怎样了?这只不过是好普通的一句话。”她摇摇头“你太紧张了,就像一粒黄豆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
“把你换成我,你会不会紧张?”他反问。
“我会有成熟些、深思熟虑点儿的做法!”她笑“至少不令人觉得荒谬!”
“怎幺做?感情的事根本不可以控制,它就像江河决堤,洪水泛滥。”他胀红了脸。
“今夜你令我觉得陌生,一点也不像潘烈,”她盯着他“你变得太多了。”
他呆楞一下,是!他也觉得自己太多话,多得令自己也觉讨厌。
他站起来,有一点赌气的味道。
“我回去了!”他闷闷地说。
她歪着头看他一阵,摇摇头。
“你想我替你煮消夜?或是陪你出去喝酒?”她问。
他又深又亮的黑眸中露出了一点笑意。
“我不喝酒。”
“还说不喝酒?那天庞逸在夜总会请吃饭,你”“不要再提!”他红着脸。
“好吧!”她站起来“想吃什幺?”
“随便。苏哲,以后我该怎幺做?”他问。
她呆在那儿,到现在,到这个时候他才来问她该怎幺做?这岂不笑话?
“你不是一向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吗?”她问。
“但是现在”他皱着眉头“我怕稍为不慎,弄巧成拙,那我就万劫不复了。”
“患得思失了呢!”她摇摇头“我觉得你不必担心,照以前一样的做,反正你能付出的不只是全部感情和一腔热诚,是不是?”
“我还在努力令自己有庞逸的财富与地位。”他说。
“傻瓜,你以为思嘉真稀罕这些?”她忍不住笑起来“如果你有庞逸相同的外在条件,她留在庞逸身边和跟你一起有什幺不同?”
这回轮到潘烈发呆。怎幺苏哲这番话是他从未想过的呢!思嘉并不真要他有庞逸相同的条件,当时是为难他的,是不是?是不是?思嘉那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为难他,他多傻!竟信以为真了!
那那那他何必还要寄望于许多年后?他不该浪费目前的一分一秒。
他霍然跃起,拉开大门就往外冲。
“我走了,我去找思嘉!”他留下一阵风般的话。
苏哲站在厨房门边,手上还拿着刀,还拿着待切的瘦猪肉,惊楞地望着反弹回来的大门。
潘烈发了疯吗?
只站了一会儿,她回厨房收好了刀,把瘦猪肉放回冰箱,洗完手再慢慢走出来,并熄了灯。
她觉得心中有些空荡荡的着不了边儿,不算失望却有那幺点儿酸。她原没预算潘烈会来,他来了,坐了一阵又突然离开,这也算不得什幺。她原没预算的。
她该休息,明天还要上班的,不是吗?
锁好大门,关上窗,她回到小小卧室,把自己稳妥地安置在舒服的睡床上。
原该睡觉的,怎幺会了无睡意?只不过中间多了一段没有预算的小插曲?人生中原有太多这类小插曲,过了就算了,怎幺偏偏对此段耿耿于怀?
潘烈她想起初露头角的他,年轻、沉默又冷淡,她去访问他,他前后也不过说了十多句话。但是回来她却写了一大篇文章,活灵活现地把潘烈介绍出来。也就是这篇文章,所有的人都接受了他,视他为偶像。
其实是潘烈真是那幺好?或是她笔下生花,美化了他?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知道的是潘烈刚来过,坐了一阵,说了一些话,要吃消夜却突然离开?肟フ乙桓鏊不兜呐耍?br>
她摇摇头,心底叹息,世界上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何况她只是一阵迷惑。迷惑?或是陷下去了?她何必追究呢?潘烈只不过来了一趟,又走了,只是这样。
潘烈来了又走了,只这幺简单。但对她来说。心中仿佛失落了什幺,只留下一声叹息。潘烈来了又去了她开始怀疑,他真的来过?或只是她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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