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眉当天没回去上班,请了半天假。虽然有天佑在,她知道她回去也不可能专心工作。
小孩奶也不吃,吸几口就推开奶瓶,只喝水。
“每一种奶粉都试过了,全不合他的口味,怎么办?”她急得要命。
“也许他只是不舒服,没有胃口。”天佑说。
“你们两个烦不烦?”陆羽叹着气。“他不吃,你们猛要喂他。我们生病的时候也不想吃东西,只想睡上一大觉呀。你们这么烦他,他怎么睡啊!”“生病?你不是说他这现象是长牙的反应吗?”心眉对着天佑喊。
“他不会有事的,心眉,你别着急。”天佑安慰她。“陆羽说的对,不要再试着喂他了,让他睡一觉,他也许就好了。”
“也许!人命关天,岂能拿来猜测?他这么一直烧,又不吃,把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三十八度不算高烧,他中间也有降下一、两度的时候嘛,心眉,你别杞人忧天了好不好?”
“不是你的小孩,你当然事不关己,不着急。”
陆羽好笑。“什么话?他是你生的吗?借问,他爸爸是谁呀?怎不出面关心一下,让你一个人在这跳脚?”
电话响起,又是应征保母的。
“奇怪了,我又没登报,怎么这么多人打电话来应征?”心眉咕哝。
有些人一听小孩六个月不到,就直接挂断电话。其它则是心眉觉得对方听起来不够诚恳,三言两语便结束问答。
“人也没见到,就说人家诚意不够,不会是好保母。”陆羽批评她。“你未免太主观了。”
“开口第一件事先问待遇,关心的只是钱。我的孩子又不是钞票打造的。”
“我认为心眉是对的。孩子需要的是有爱心的保母。”
陆羽想,似乎只有她注意到心眉说“我的孩子”的语气。
天佑和她一个口气。这两个人根本已将此婴视若已出。
“你俩在这儿尽案母职责吧,我要出去透透气,给你们制造的紧张气氛闷死了。”
陆羽拾起皮包走了。
心眉不再尝试喂小孩喝奶。他似乎真的给烦得累极,沉沉睡去。
天佑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呵欠。
“你去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他。”
天佑真是困极了。早上睡不到一会儿,便被陆羽大呼小叫吵醒。
“好。有事的话,尽管叫我。你不必一直抱着他,把他放到床上去,你也可以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我很好。”
心眉舍不得放下孩子。
真想不到,抱着小孩在怀里的感觉,如此美好。
几乎像怀抱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电话又响,这回是她的助理书萍打来的。
“如何?找到及格的保母没有?”
“原来是你呀,我说这些人哪里来的消息呢,忽然全世界都知道我要找保母了。”
“我也不过打了个电话,给一个我熟悉的职业介绍所老板。”
“应征的人很多,可是多半是找兼差的学生。我怕他们经验不足或根本没经验。”
“没一个你钟意的吗?”
“有一位自称她在这一行做了十年了,再顽皮捣蛋的小孩,到了她手里,无不乖乖就范。听听这口气,我家宝宝给她带上三天,保证变成机器宝宝。”
书萍哈哈笑。“听听你的口气吧。‘我家宝宝’?你适应得可真快。”
宝宝在她怀里发出哼哼声。
“他醒了,说不定饿了,他一天都没怎么吃。办公室就麻烦你了。”
“快去照顾你的宝宝吧,这边不会有什么天大事件的。”
有天大的事她此刻也管不了。
心眉总算了解她两个姐姐为了孩子,世间任何事都成芝麻小事,那种以儿女为尊的心情。
她以前不知嘲笑她们多少次。报应来得真快。
心眉把宝宝放到她床上。他细弱的哭声令她心疼。
“不舒服就乖乖躺着,别又翻下床啊,妈咪去给你冲奶,马上回来。”
听听她说的。真是。
牛奶冲好了,宝宝还是不吃,水也不肯喝了。
“是不是纸尿片脏了?马上换,你最爱干净了,对不对?”
纸尿片打开,黄稀稀的,肛门四周红通通,小屁股热呼呼的。
心眉再次为他量体温。
三十九度。
这算高烧了吧。
她去陆羽房间叫天佑,发现他成大字形趴在床上。大概扑上床就睡着了,头都来不及放上枕头,鞋也没脱,两只脚挂在床外。
她不忍心叫醒他了。
心眉打电话要助理介绍一位可靠的儿科医生,拿毯子把宝宝包了个密不通风,给天佑留了字条,急忙赶去诊所。
到了诊所,护士一量,竟烧到将近四十度。
“你把他包得像肉粽似的,不烧才怪。”护士还骂她。“毯子打开,让他透气。”心眉乖乖照办。一个人只要一无知,就只有不吭声受人教训的份。
六点到七点是医生休息时间,心眉出门时不到五点,等出租车等了近半个小时抱着小孩又没法开车,急得她一身汗。
好不容易过了重重塞车大道,到诊所时六点过五分,刚好医生不在。
值班护士打了电话传呼医生,心眉只能坐在候诊室干着急。
天佑反而比医生先到。
“我看了你的留言,马上就赶来了。你应该叫醒我的。”
宝宝睁开眼睛看到天佑,小手无力地伸着。
他赶紧抱过来。
“啊,好烫。”
“三十九度半。”心眉眼眶红红的。
“怎么会突然烧得这么厉害?”
“我哪知道?”眼泪掉了下来。
“哎,别哭呀,我又不是怪你。”
他一手抱孩子,一手搂住她。
医生来了。
又量一次体温。
三十八度八。
“这样发烧多久了?”
“早上开始的。”天佑回答。
医生查看小孩的口腔。
“上次注射预防针是什么时候?”
天佑和心眉互相看了看。
同时答:“不知道。”
医生瞄他们一眼。
“打过预防针没有?”
“不知道。”仍是异口同声。
医生这时看到病历表上姓名栏空着。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医生看外星人似的瞪他们。
“小孩是不是你们的啊?”
“是。”两人一起答,又一起摇头“呃不是。”
“几天前他母亲把他交给我,人便不知去向。”心眉说。
天佑放在她肩上的手捏了捏她。
“除了小孩的出生年月日,其它的我们一无所知。”天佑补充。
医生点一下头,检查小孩的胳臂。
“没有注射过卡介苗,我想其它也没有。”
“其它是什么?”心眉问。
医生由桌上拿了张婴儿自出生起,需定期注射的各类预防针说明卡给她。
“你现在发烧,我们只好等你好了再说,好吗?”他温和地对宝宝说话,然后告诉天佑和心眉。“他在长牙,有点发烧和腹泻是正常的。”
“他不吃。”心眉说。
医生点点头,在病历表上写着字。“我会给他开些退烧葯,超过三十八度才给他吃。暂时不必勉强喂他,给他喝水,不要穿太多衣服,别拿这么厚的毯子包住他。”
他拉拉心眉出门前给宝宝加上的外衣,又拉拉毛毯。
“让他保持干净舒适就好。”医生把处方交给护士。“等你好了,记得叫你的保母爸爸和妈妈带你回来,打b型肝炎疫苗和卡介苗哦。”
回家的路上,心眉不敢再把宝宝包住了。
“我喜欢这位医生对宝宝说话的语气。”她一面读着医生给她的卡片。
“我也喜欢这个医生。你对宝宝的来历的说法很适当,不管他信不信,他关心重点在宝宝的健康。”
“哎呀,小孩一出生就要注射b型肝炎疫苗和卡介苗,四个月时要注射其它防疫针,还有小儿麻痹口服液。这些宝宝都迟了。他已经超过四个月了。”
“医生已经交代宝宝提醒我们带他回去。心眉,我们要不要给他取蚌名字?”
“咄,人家医生有名有姓。”
“我说的是小家伙。”
“哦。”心眉俯视在她怀中熟睡的孩子。
医生问时,她那么自然便回答“是。”天佑也是。
“说不定也妈妈明天就冒出来,把他带走了呢。”
只是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心眉已经十分不舍。她本能反应地抱紧宝宝。
天佑耸耸肩。“给他取蚌名字,不表示我们不把他还给他妈妈啊。”
“实在没什么道理,但是我想我已经爱上这个孩子了。”
他看她一眼,微笑。
女人抱着宝宝,脸上流露出母爱的光辉,这幅情景是如此的美。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受。
“我想他也爱你,心眉。你看,他依偎在你怀抱里,睡得多么香甜。”
心眉笑着亲亲宝宝粉嫩的脸蛋。
“他没那么热了,烧好像退了些。”
“你给了他一个充满了安全、温暖和爱的避风港,他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事实上你照顾他比我多,比我细心、周到。而他本来不是你的责任呢。”
“本来也不是你的。我呢,误打误撞凑上一脚而已。”
“我们别推让谦恭了,他碰上我们,我们捡到他,彼此都是个缘分吧。”
“说得太好了。那么,要不要为他取蚌名字呢?总不能老叫小家伙、小东西、小孩。”
她笑。“你有什么主意?”
“你是杂志总编,对文字精通的是你才对。”
“我又不摆命名摊。还是你替他想一个好了。”
天佑想了一下,却想不出来。
傍小孩命名,原来竟不是件易事。文家一共七个孩子,当初可真难为他爸妈了。
“你的名字‘心眉’,可有什么典故?”
“哪有典故?我大姐月眉,二姐采眉,不过以一个眉字辈排下来。你呢?你家该不会和文天祥有远亲关系吧?”
天佑失笑。“我没问过,希望没有。文天祥是何等正气凛然的人物,和他沾亲带故,得拿如此一先人做榜样,活得累死了。”
他的名字却是有原由的。
爸妈一连生了六个女儿之后,终获一子,据说是他妈妈去庙里求神,心诚则灵,求来的。
可是,总不能叫“神佑”吧?既是老天保佑,叫“天佑”也一样。
天佑可不想告诉心眉这一段由来。
一旦她知道他家在郊区有栋占地千多呎的别墅,他更别想在她那住下去了。
“我要上班去了。你不要太辛苦啊。他睡,你也跟着睡。他醒了,你再起来照顾他。我都是这样的。”
天佑出门前,叮叮又咛咛。
陆羽和玉绮在一旁啧啧称奇。
“没见过男人如此婆婆妈妈。”
“把心眉当白痴啦?”
“啧,是把我们女强人当小女孩了。”
“也不对。你没看他殷殷呵护,深怕心上人累坏了身子。”
“身子,多粗俗,娇躯才对。”
心眉暖在心底,甜在心头,才不理会她们你来我往的调侃呢!而且宝宝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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