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夜深更漏,勖恺摇摇头让浑沌的头脑变得清楚。
站起身,穿上鞋,唯一的念头就是看他的紫儿。
轻启门,顺着回廊走向紫儿的寝居,从半掩的门中他看到媚湘的身影。她来这里做什么?侧过身,他从缝中观望。
媚湘把手中的葯粉加入杯中水,举起杯走近紫语。
“你可别怨我,是你对不起我在先,要不是你让皇帝下圣旨,不准勖恺娶妾,我不会用这么强烈的手段。我和邓恺多年的感情,怎容得下你这个外人破坏,上回我心慈,只使了计要勖恺把你赶出将军府,要是你那时知趣乖乖走开,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今天的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
说毕,她把杯子拿近紫语,准备把水硬灌入她肚中。
“你在做什么!”勖恺一声低喝,媚湘吓得把手中葯水全数泼洒在地。
“我、我”看着地上的葯水,再解释都没意义了。
“上回你整了紫儿冤枉,她没寻你碴,你倒是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紫儿没说错,当时他该质问的人是媚湘不是她,他该相信她,不该勉强紫儿说对不起。
“是、是她不对!要是她不出现在我们中间就没事了。”
“她不对?她出现在我们中间?你有没有想过,挡在我和她中间的绊脚石是你,不是别人。”
“你是说”
“我是说,紫儿大量,没有计较过你的存在,你却处心积虑要置她于死地,这样的你,我留不得也不能留。”
“你要我走?你忘了我爹临终前怎么把我托付给你吗?你忘了那些年的恩爱吗?你怎么可以如此薄幸?你欠我的,你要还我啊!”“你要怎么计、怎么算都随你,看在你爹的份上,你可以把你带得走的东西全都带走。明天天亮前,我不要再看到你。”
他走近紫儿身旁,试试她额上温度,他对紫语的体贴细腻看在媚湘眼里都成刺目,他从不曾这样待过自己啊,
她忍不住了,拿起柜边的剪子,冲向卧床的紫语,勖恺一时没注意,等锐剪刺来时,仓促间,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挡。
眼看剪子插入他的手臂中,鲜血冒出,染出一片鲜红。
勖恺没去拔掉剪子,任它插在上头。“现在,我可以不用其他证据就能把你处死,你,刺杀朝廷命官,死罪一条!”“我、我我不是要杀你,我是要杀躺在床上的那个贱人”
“你口中的贱人可是指‘语歆格格’当今皇上的亲堂妹?”
他似笑非笑的诡谲表情吓坏了媚湘,吓得她没命似地拔腿往外跑。是啊、是啊!她怎忘记了她是格格?
勖恺无视于媚湘的离去,回眸凝望紫儿,她还是一脸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紫儿,紫儿你还要睡上多久才肯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不是我们总是要这般错过?是不是我们总要失去许多,再回首,才能发现彼此是对方的最重要
不知这般痴望了多久,只知道月移星转,曙光乍现但光明没为紫儿带来丝毫生机,对他而言,光明也就不具任何意义
门外响起一声顽固木鱼、一句老叟苍凉嗓音,一股熟悉在胸前扩散开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却不知春恨秋悲皆自惹”
那是谁?勖恺迎上前,打开门,却迎进一室光灿。
迎着光,勖恺眯起眼,只见一个鹤发老人,拄着杖缓缓走近紫儿床边。他拿起一株小小的植物放在她枕边,轻轻拍她的额头
“紫苑花儿快醒来吧!你盼了三世的情缘,难道要在这时候放弃?欠恩恩已还,欠泪泪已偿”
“老人家,你在说什么,我怎一句都听不懂?”勖恺趋上前问。
“人间情爱谁人能懂?爱恨情痴不过转眼成空,只怨世间人总痴迷,总不悟透,担了心、放不下、舍不得”
“情爱痴迷是愚蠢、是转眼成空,但没情、没爱、没恩义,人世又有什么值得留恋、记取?”勖恺出言反驳。
“勖颍童子你变了,看来三世的历练,紫苑花儿真改造了你。”
勖颍童子?紫苑花儿?三世历练?不明白他话中意,但隐隐约约知道这些事和自己切身相关。
“我期待你们再返红颜洞,到时会是怎样光景?”老人拂着白髯笑颜逐开。
“红颜洞在哪里?”他很好奇,从未听过这个地名,意识中却觉得熟识。
“在薄命林里。”
“薄命林?好凄凉的的名字”
老人笑而不答。
“紫儿会再醒来吗?”他凝眉问。
“你想她醒来吗?”老人莫测高深地看着他。
“当然想!我想她醒来、想她再恢复以前的模样、想她幸福快乐。”那是他最、最衷心的希望呵!
“你的家仇、亲恨放下了吗?”老人轻轻一问,问得他的心陡然沉重。
“我”
“放不下,唤醒她又有何用?她醒来只不过是多一场折磨。”老人笑笑,自怀中拿出一个古朴的檀木盒。“等你想通了、心澄静了,和紫儿一起打开它吧!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
他的话太难解,勖恺叹气,低下头把盒子放在手中赏玩,不知道这样一个没有盖的盒子要如何打开?用斧头劈?用内力震碎?他苦笑再抬头,老人的身影已然消逝,若不是他手上的木盒,若不是紫儿枕边的小植物,他会以为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推开窗,让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射进屋内
是夜,勖恺坐在紫儿身前,一如往常般窃窃私语。
“第七天了,你还想睡多久?知道不知道,你这一睡让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知不知道你让学恺对自己的医术起了怀疑?我听了劝,有了耐心我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可是你还是日复一日睡着,我要怎么呼唤才能唤醒你?”他把床头的小花拿到她身前。
“你看,那位老人家拿来的小植物,不但没有枯萎,还活得欣欣向荣,昨日甚至都开出花儿了,你是不是该学学它,努力让自己活下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止住了血、伤也收了口,她还不肯醒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多日昏睡,紫儿除了葯,没有吃进任何一点食物,她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红润?
是她的气色,让他对她恢复了信心,是她始终柔嫩有弹性的肌肤,让他相信,她会活下来,只不过她为什么不醒呢?
“你是在等我说一句不再报仇吗?你是在等我说一声原谅你的阿玛吗?其实,早在你替我挨了那一刀之后,我就丧失了报仇的资格,只不过你要亲口听我说上这一句,未免太强人所难,死的人是我父母亲,冤的是我最挚爱的双亲,要我不报仇已是困难,要我谅解”他再说不下去,握住她的手,顶在下巴处,好难
“紫儿,我真的很为难,那一天,我第一次在和平寺看到你,就不能自己地喜欢上你,那时,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你爱上我、一定要和你厮守终生。没料到圣旨一下,我的婚事就被这么决定了。我对那个语歆格格的恨有多深,对你的爱就有多浓,我恨‘她’想当我的妻子,恨‘她’抢走了原该属于你的位置,但是为了报仇我还是娶了‘她’。那时,我想过,要是我休了她,让端康王爷蒙羞,或是把她拘禁在将军府,让她生不如死,不也是一种报复?我心甘情愿牺牲下半生来复仇但我总在夜深人静的无人时刻想起你,想起你的笑、你的泪,想得心酸想得后悔”
紫儿模模糊糊醒了,她奋力想睁开双眼,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
“你一定不知道,当我看到你出现在梅园时,有多震撼!那股激动在我想清楚你竟是仇人之女后,化成无可言喻的愤怒,我恨老天竟是这样安排我们两人,我恨老天不让我们的感情获得善终,我好恨、好恨”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但当你被关进柴房受了风寒,我再也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爱你!我对不起父母,恨你我做不到!紫儿,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左右为难呀!反正不管结果如何,这辈子我的心再不得安宁”
他叨叨说个不停,这些日子的呼唤虽唤不回她的意识,却唤醒了他的爱、他的情、他真正的知觉,只是还来得及吗?
门开启,学恺走进。
“大哥,皇帝差刘公公来,说是有要事相商,要你到宫里一趟。”
“帮我回了,说我没办法去。”
“大哥,你想皇上召见,会不会是关于大嫂的病?因为,听刘公公说,连端康王爷也被召入宫中。”
“你的意思是”
“可不可能,皇上知道有什么能人神医,或是珍稀葯材”学恺还没把话说齐,邓恺就提着气夺门而出。
“大哥”学恺摇头一笑,唤了小容进来照应,也随着勖恺走出门去。
紫儿听见了他说的每一句话,不禁泪落枕畔。
她从没有想过要让他左右为难,从没想过要让他一生难安啊!她只是单纯地想爱他、想和他厮守,谁知横阻在他们两人当中的竟是这样一场不可能。
睁起眼睛,她无言地望着床边的小花,这是他为她插上的花儿吗?花儿易凋、人易老,说情说爱都是难,爱人难相守更难
坐起身,她轻唤小容。
“夫人,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告诉”
“等一等,小容。”紫语唤住了她的脚步。
小容猛地转身。“夫人,你是不是饿了?我马上去厨房拿东西来。”她心大喜,待会儿将军大人回来一定会好高兴。
“小容,请你帮我准备纸笔,我想写信回王爷府。”她的轻愁和小容的狂喜恰成对比。
“夫人,你在担心王爷和夫人会操心吗?放心啦!他们天天都会过来,说不定待会儿将军大人从宫里回来,他们也会随着”同来。”小容的笑容,一刻都舍不得从脸上离去。
“请你帮我准备纸笔。”她软声哀求。
“好、好吧!”小容满脸狐疑,转过身到桌旁取来纸笔,研好墨,再去扶来紫语。
她拿起笔,想了好久,却不成字句
流了泪,伤了心想到勖恺,泪如雨下想了好久,落笔成书的,竟只是“对不起”三个字。
是啊!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说她不该介入他的生活、他的感情,说她不该用那一刀强迫他放弃复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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