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礼服,新房里,育臻坐立不安,来回踱步,她在新婚夜适应不良。
她的丈夫没进门,是否意味,这房间将专属她一人。
她安抚鼓动的心情,握紧拳,她要用最快的速度进入状况。
走出房门,她看向左手边,那里是致渊、致博的寝室、书房,再过去是个小起居室,右侧还有一个房间,紧邻着她的寝室,那里是他的卧房?
缓步下楼,停在最后一层阶梯,育臻选择进客厅。
意外地,她在客厅里遇见他。很奇怪的说法,在他的家里看见他是天经地义,只是她还没准备好加入他的生活。
看见育臻,尔众顿了顿正在打领结的动作,尴尬在两人脸上驻留。
“你要出门?”
“你还没睡?”
两人异口同声,下一秒,尴尬在两人脸上同时化解。
“我还有个应酬。”
不管他们双方是谁用手段促成这段婚姻,总之,他们成了家人,好不好,都要在屋檐下共同生活,放弃冷淡,他试着用家人态度对她。
稳住态度,她走到他身旁,说:“我来帮忙。”说着,接手他打领带的动作。
“停战了?”微微一哂,他俯看新任妻子,她清丽动人、温婉大方,是男人喜欢的妻子类型。
第二次结婚,他缺少欣喜若狂的激烈反应,对婚姻,他不再心存幻想,但她的娇妍美貌不易被忽视。
“认清现实会让生活容易一些。”
对峙又如何,她总不能拿他胁迫婚姻当一辈子的话题吧!
一辈子这三字瞬地从她心间滑过。一辈子是好长好长的一段人生啊,她选定方向、选了路径,再绕不回原点,重新来过。她将跟这个碧眼男人过一辈子,是真真正正的几十年面对,而非偶尔的梦中相遇。
“你是个聪明女孩。”
育臻说不出心头滋味。“要我等门吗?”
“不用,我会带钥匙出门。”
答应和俪晶在新婚夜见面,多少有一点证明心态.证明他的人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一场婚姻而更改。
说穿了,这种作法很幼稚,但众数人类,很难在面对感觉纷乱时成熟稳健。
“好!那么晚安,路上小心。”放开手中领带,退两步,在他胸前,她总是脸红心跳。
“要不要下星期帮致渊、致博请一星期假,带他们去澳洲玩?”建议甫出口,他怀疑起自己的心态。
他在补偿她的蜜月旅行?诡异!这场婚礼让他不像自己。
“我想不太好,致渊、致博马上要月考,他们需要花一点时间在课业上。”她没忘记自己的身分是“全职保母。”
“他们的功课有问题?”那些家教在做什么?
“若以月考分数作基准,他们的确是班上的优秀学生,但我认为那是他们重复写评量卷的结果,并不是他们真正懂得课程内容。”
“你怎能凭分数,了解他们是真正懂得,或只是评量卷重复写太多次?”
“我曾经在平时考中出过评量卷上没有的题目,我发觉真正懂得课程内容的小孩不会有困难,但致渊、致博,就会有答题困扰;所以我想与其找家教重复要他们写大量考卷!还不如让孩子在课余接触其它东西,不要把所有时间都投资在学校课业上。”
“比如”
很有意思的说法,从小他就认定只要拿第一名,就能一路成功,事实在他身上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没想到一个专业老师在他的新婚夜,推翻他的想法。
“比如音乐、阅读、美术、体能、英文等等。”
“这些东西学校不教吗?”把时间投资在次要科目上,不浪费?
“有!但不深入,一方面课堂时数少,一方面是师资问题,比方我自己的体能不是太好,但必须带孩子上体育课,对我来讲是件很吃力的工作,而小朋友也没办法在我身上学到球类技巧、游泳等专业技术,顶多是跑跑动动、流流汗。”
“小时候我没学过这些东西,不也长到这么大。”
“这些东西能培养孩子的美感情操教育。时代不同了,未来社会的压力绝对会超过我们这一代,若是孩子学会用画笔、运动、音乐等等东西来纡解压力,而不用非得留在电视前面,或是流连pub、网咖,用摇头丸松弛身心,我想,会是好事。”
“你想让致渊、致博学些什么?”
“不是我想,而是他们想学些什么。若是你不反对,我会先跟他们商量过、带他们到风评比较好的才艺教室去试听,最后再作决定。”
“你试试看好了。”
“这件事等月考后进行,确定要上什么课之后,我会告诉你。”
“好!”点点头,她分析得有理,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七亿花得不冤枉。
若遗忘她为嫁给他所做的“努力”她是个让人舒服的女孩,聪敏、温和,没有女人的骄矜。
“我走了,忙了一整天,你早点休息。”
这句和关心颇类似的话,染红她的眼眶,眨眨眼.眨回泪水,她提醒自己,那不过是陌生人的客套话。
“你也”也早点回来?不!这话出口,一不小!心就会被解读为“控制”他们早在礼车上挑明立场。
咽下话,送给他一个勉强笑容。挥挥手,她在新婚夜送走新郎。
送走两个小兄弟,育臻的日子变得漫长。
没有上班、不用做家事、不爱逛街做美容,她的生活在发呆中度过。
少奶奶生活代表什么?空白或是无趣?
快翻烂的报纸日复一日政争、绯闻、八卦,台湾已经没有别的消息可报导了吗?
起身到花园,剪来几朵盛艳,育臻沐浴在朝阳金光里。
回头,她的丈夫站在客厅门口,不变的表情,一贯的冷漠。
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物,几天下来,她发觉除了两个小兄弟外,他们之间换了任何话题都会引发无趣。
“早安。”她退到一旁,把路让到他面前。
“致渊、致博”
“上学了,李先生还没回来,你可能要再等了一下。”
李先生是他的专属司机,平日,他会先送两个兄弟上学,再绕回来接尔众到公司。
今天是他起早了,至少还要十五分钟,李先生才会出现。
突然多出来的独处时间,让两个人都不自在。
其实,他是刻意提早出现。
在阳台上,尔众看见花园里育臻的背影,隐隐约约地,他有了家的幸福感。
他是个孤儿,从小就渴望有完整的家庭,希望很多很多亲人在身边围绕,所以他一独立,就娶了盼盼为妻。
打小,他就认定盼盼是亲人,认定盼盼要参与他生活的一部分。
那些年,他在繁重的公务后返家,昏黄的灯光,盼盼和儿子的睡颜,弥补了他空虚的心,一天的劳累全成雾散。
一个家、一群亲人,他的生命变得完整。
哪里想到,他的完整维持不久,盼盼走了,他的家庭又出现缺口,对生命的遗憾再度出琨。
他对儿子纵容,他用金钱补偿孩子,他做的一切—是不想儿子心底留着和他一样的遗憾;因为他明白,这种缺憾很难填平,随着年纪渐增,洞口越大。
这也是他为什么非要育臻加入他们生活的主因,虽然她终究不能取代盼盼,但她会是个好长者,在儿子的生命中发挥影响。
从阳台往下看,她的白色洋装裙摆在风中扬起,她带着一脸笑意嘱咐儿子和同学好好相处。
她像个唠叨妈妈,一面帮儿子整衣领、重系鞋带,一面嫌弃他们刷牙太草率。
最后,她送他们上车,道再见,进屋又出门,手上多了剪刀,拈花惹草的手,剪下一朵朵含带晶莹的花朵。
她的举动像个真正的女主人,一个家庭、一群亲人、一份完整,突然间,她的加入圆满起他对生命的希冀。
没想过她会那么称职,更没想过她的适应力好到让人激赏,从来以为她的角色顶多像管家王嫂、园丁赵伯或者司机小李,终是个花钱外人,但是他似乎错了!
她轻而易举地成为“家人”轻而易举地进驻每个人心中。
“我哪里不对吗?”局促地望望自己,他的眼光让她无所适从。
“没有。你是教育系毕业?”他的话题有些突兀,但她不介意为他接续。
“我是师范学院毕业,从小我就梦想当老师。”她还是正面回答他。
“当老师是所有小女孩的梦想。”忽地,一段陈年旧事闪过脑际,曾经,他从一个梦想当老师的女孩手中抢走娃娃
那件事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女孩在他记忆中只剩一个模糊影子。
“以前老师、护士是女生职业排行榜的前一、二名,可是价值观随着时间改变,砚在你再问小女生同样的问题,答案会让你大笑。”
“老师和护士已经掉到排行榜之外了吗?”
“辅导活动课时,我让孩子填一张学习单,上面问,你打算在十年、二十年、二十年后做什么?有人这样写十年后当明星,二十年后当歌星,三十年后当有钱人;还有写十年后整型,把自己变成天下大美女,二十年后找有钱又年轻的大帅哥当男朋友,三十年后嫁给他,每天出国玩。”
“老师、护士已经不红了?”尔众笑问。
“女生排行榜前五名是歌星、明星、有钱人、少奶奶和大老板的小秘书。”
“男生呢?”
“电玩高手、偶像明星、印钞机和”想起两兄弟的答案,她忍俊不住笑出声。
“你联想到什么?”
“我想起致博的学习单,他说十年后我要上台大考古系,经济系留给大哥念;二十年后,大哥到爸爸的公司当经理,我要大哥投资二十万,随考古团到埃及和中国大陆挖化石,三十年后,地球上会有两种恐龙以我和大哥的名字命名。”
“很完整的回答。”点点头,他赞赏儿子的聪慧。
“要不要听听致渊的?”
“洗耳恭听。”
“致渊说十年后和弟弟到哈佛,我念太空科学、弟弟读经济;二十年后弟弟回国接下爸爸的公司,我搭航天飞机到宇宙探险;三十年后发现一颗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带爸爸和弟弟移民过去。”
“他们在推托责任?”两个小表都不肯接下他的心血结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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