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章

    武安国

    从二皇姐那里狼狈脱身之后，扶月只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已然成为他内心唯一的写照。

    几年前虽然也曾下山回武安国一次，但是那时候他只是在临近昆仑的地方给二皇姐传了信，令她培养自己找到的孩子。

    更实打实的回到国都已经是从前了，到他死去之前已经过去了几千年。

    此时再见二皇姐，虽怀念却又觉再难亲近，凡人的生命如蜉蝣稍纵即逝，眨眼之间就会化作枯骨，平添愁绪。

    二皇姐真的是这样的性格吗？扶月早已记不清了，数千年的时光从他心中剥夺了太多，很多事在心中只剩下一抹浅淡的影子。

    扶月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去在意任何事，但与二皇姐重逢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依旧有身为人的部分，也会觉得欣悦，更会因为旁人的言语而无奈。

    哪怕二皇姐说他是喜欢小花姑娘的，扶月却并不以为然，他虽对小花姑娘另眼相待，但却并非男女之情。

    无关小花姑娘的实力，也无关她的容貌，身材，品味，只是无法再去产生喜欢这样的感情。

    或许过往的他一直都是孤独的，所以才会因为小花姑娘的单纯而照顾有加，用以消除内心无时无刻的沉寂。

    ——他的王国与他无关，史书所歌颂的先贤明君是他的兄弟子侄，他便如同山中仙人，一个眨眼便沧海桑田。

    修仙无岁月，所有熟悉的人一个一个从他生命中被剥离，他最苦闷的时候归玄从未排解过，只知让他斩妖除魔。

    或许在那个男人眼中，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作为一个男人理应先大家后小家，应该刚强无所畏惧，但扶月的心却在一日又一日的“斩妖除魔”中迷惑了。

    这些所谓妖魔也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亲朋好友，他们也会为兄弟的死痛哭流涕，更甚至有的人只是报仇却被打上了妖魔的名号，被追杀到死。

    所谓斩妖除魔是真的对吗？毫不明辨是非曲直，只因自己门派的人，自己亲近的人的一面之词而定义令一个人的存在，一切凭借自我去判定而毫无法度，这就是所谓的修仙？

    这些本应是身为皇子的扶月早该怀疑的事，他本该早就知道这世间绝不是黑白分明，但却出于对归玄的信任崇拜从不曾去考虑过。

    扶月崇拜过归玄，那个强大的男人仿佛无敌一样从刺客手中保护了他，他冰冷的心仿佛从那一刻开始跳动，他想成为那样的男人。

    在刚进入昆仑的扶月眼中，归玄是如此强大的无懈可击，他的每一个扶月不曾理解的举动都饱含深意，扶月跟随他下山行侠仗义，杀贪官除恶狗。

    那时候扶月的内心毫无疑惑，只有跟在归玄身后的兴奋感。

    直到他有朝一日忽然醒来，发现哪怕杀死再多的贪官，于百姓的困苦也是毫无意义的。

    杀死一个贪官，当地会由于政权交替而混乱，百姓反而会更加痛苦。更有甚者，若下一个来的官员更贪呢？

    归玄赞赏过清官，看到一名官员家徒四壁，便大赞此人仁义，从富商处劫了钱放在那清官家中。可那领地内民众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清官就必然是好官？富商的钱就不是辛辛苦苦挣来的？

    只是归玄从来不会去考虑这些，哪怕扶月将这样的事情告诉归玄，他也从不以为然，他只觉得若是还来贪官就继续杀，富商的钱都是民膏民脂，清官不图钱就会好好为民做事。

    这世上，人所贪图的除了财帛还有清名，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十全十美，贪官并非无好官，这些归玄他从来不懂。

    那或许是个人人称道的英雄好汉，是个义薄云天的好兄弟，可他也局限在自己狭隘的世界里，做着行侠仗义的梦，妄图以一人之力与整个制度对抗。

    他对抗的如此酣畅淋漓，因为远超俗世的力量，在修真界中的实力而无所畏惧。

    扶月的一个英雄梦醒了，他眼中的归玄再也不是那个做什么都对的绝世高手，而是一个拥有稀世宝剑的刚愎自用的孩童。

    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却从不曾真正理解过这力量能够带来什么后果。

    或许直到死，在归玄的意识他都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然万年过去，那些刚愎自用，愚昧无知的记忆终于逐渐变为理解。

    这就是归玄的人生，是他的理想，是他的道。哪怕在扶月眼中这样的道如此片面，但那个男人却一直为此奋斗。

    在扶月的记忆里，归玄也永远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在刺客来袭的时候横剑在他身前，身影高大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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