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杀手的将来绝子绝孙,先收养一个来帮忙送终吗?!
“府里多一株红花也不为过嘛。”石炎官咧嘴笑道。他们阎王门可称得上是“阳盛阴衰”满屋子臭男人。
“我不同意。”阎王想也不想地反对。
“老大,多一个丫头,对咱们也成不了困扰,收留她吧。”牛耿介也为小女娃请命。再不伸出援手,不出一刻,那小女娃就成了雪中孤魂。
目前情势是两个赞成者对一个反对者,而且这个反对的人还是最棘手的。石炎官及牛耿介将希望全数放在游移票白云身上。“老二!”石炎官性急地抢过白云正准备送人口中的调羹“你是赞成的吧?”浓眉挑高,仿佛在暗地威胁着白云。
白云好笑地看着那两张漾满胁迫及祈望的容颜。
“是不是我同意,大哥就没意见?”炎官和耿介也太天真了,就算他举双手赞成,大哥一句反驳还不是白搭。
阎王目光探索白云许久,才轻嗯一声。
“老四,先把调羹还我,再去将小丫头抱回来。”他向来不是心软之人,但眼前那条小命就系在他点头与否,救了,也不过多一张嘴吃饭,何乐而不为呢?
接获指示的石炎官开开心心丢下调羹,跃窗而去。
“伙计,麻烦你准备热姜汤,她会需要的。”牛耿介细心地交代,顺势打发掉隔墙之耳。
“你的理由?”阎王冷扫白云一眼,阴森又略带邪气的暗绿双眸燃着难以察觉的火焰。他不认为心思缜密的文判官会不清楚阎王门从不收无用之人。
“咱们的手杀过够多人了,像她这样年龄的娃儿也是不计其数,我一直想知道救人与杀人,究竟哪一样容易?”白云轻描淡写地回答。
相识十多个年头,他又岂会不明白阎王现在心中的疑问?他们皆非善心人,对于为善这一档子事更是敬而远之;若要论“良心”二字,更是早早就教路边野狗给吃得半点不剩,也难怪阎王会对他突来的善行不解。
善行?产生在一个无情杀手身上?
白云暗自苦笑,轻甩开这突来的念头。“大哥,你放心,我会试着不增加阎王门的负担”
他的保证换来阎王不以为然的轻蔑哼声。
笑容满面的石炎官搂抱着惊吓大哭的丫头,再度飞跳回座位上。“她一定是冻坏了别哭、别哭,叔叔们不是坏人。”石炎官安抚道。
不过,显然他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微笑,看在小丫头眼中反倒成了恐怖的龇牙咧嘴,再加上那满脸吓人的黑胡,看起来活脱脱像只磨牙准备撕裂猎物的大黑熊。
小女娃的哭声更加响亮,石炎官心急地又拍又哄,手忙脚乱却收不到成效。
“老早就叫你把胡须给剃掉,好好的人不做,把自己变成一只黑熊有什么成就?”白云落井下石,取笑石炎官手足无措的窘样。
“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这胡子剃不得。”石炎官边说边将女娃脱手丢到白云身上。
他石炎官天生娃娃脸,十六岁的年龄却像个十三岁的小毛头,老是被人看不起,所以他才发奋地蓄养了这把美胡,对他而言“胡在人在;胡剃人亡”!
白云将温暖的裘衣解下,紧紧包裹在女娃身上,并以浑厚的内力驱除她身上寒气。或许是身子骨里的严寒渐渐退去,也或许是白云俊逸尔雅的温柔模样起了安抚作用,终于让啼哭的娃儿安静下来。
女娃水亮的双眼在四周回转一圈之后,缓缓定在飘逸若仙的白云身上。
“娘娘”小女娃朝着白云唤着,嫩短的手臂举得半高,仿佛要他更亲密的搂抱。
“我不是你娘。”白云口中虽吐否定之词,但仍温柔地抱紧她,轻声哄问:“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
女娃儿骨碌碌的转动大眼;似乎不明白他的问句。
白云摊握着她的掌心,扳曲她的手指问道:“两岁?三岁?四岁?”女娃儿似乎明白了,吃力地将冻伤的小手弯下一指。
“四岁?好聪明。”白云奖励地拍拍她的头,温柔的模样看傻了其他三人。“老二,你好像她爹”石炎官好不容易合上吞蛋似的大嘴,虽然白云平时也是相当平易近人,但只要见过他杀人时的狠毒,绝对无法将他和此时顾家好男人的模样划上等号。
“依年龄来算,我的确可以当她爹很荣幸,在座其他三人也一样。”白云头也不抬地回答。
在宋朝,十四岁便婚配的男子并非奇事,而他今年已十六岁,若风流放浪些,也许早已拥有数个小萝卜头。
小娃儿挥动左手上的糖葫芦,小嘴喃念着:“娘娘等娘娘”
“你娘娘叫你乖乖等她,是不?”
娃儿点点头,白惨惨的脸蛋上是坚定不移的信任。
她娘要她等,但似乎没有打算接回她,而要放任孱弱的她冻死在寒冬中。她怎么忍心谋杀一个稚嫩孩子?谋杀一个孩子全然的信任?白云暗怒,随即自嘲地摇头浅笑他杀过比她更小、更无助的孩子,凭什么斥责抛弃她的狠心亲娘?
他眼中闪过丝丝心疼,为她。“你等多久了?”
娃儿偏着头,轻轻重复他的问句“久久”
“不用等了。”白云暖声轻道,与小女娃鼻眼相对,深邃似海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娘娘说她暂时不会回来,要叔叔们来接你。”
小女娃好奇的目光转向桌前三人,石炎官和牛耿介讨好似地朝她笑,阎王则淡瞥她一眼,不发一语。
“记得自己的名字吗?”白云继续问道,轻轻拨开她吮含在嘴里的拇指“别吃手指,不干净。”
小女娃不满口里的“食物”被抢走,发出咿咿呀呀的抗议。
白云只好拿起河诠汤圆,一小口一小口哺喂着她。
不一会儿,一整碗的河诠汤已经被吃得碗底朝天,只剩几颗白澄澄的汤圆。
阎王不赞成地抿超薄唇,但方才他已经承诺过白云,只要兄弟三人同意,便将这名娃娃收入阎王门,只是他怀疑她能在阎王门里安然存活吗?
“小娃儿,这位是你的大干爹。为她起个名吧。”之后那句是说给阎王听的。
阎王厌恶地皱起剑眉,想也不想的将被塞至怀中的柔弱小生物抛给石炎官。
“我是小吧爹。”石炎官快手接住娃儿,指着自己咧嘴笑道。
牛耿介随即抢抱过女娃,露出木讷的笑容自我介绍:“我是三干爹。”
小女娃因为一场空中“抛、丢、抢、接”的游戏而开怀大笑。
传来传去,小女娃最后又回到白云的怀抱中,嫩呼呼的小手正巧落在白云的双颊边,白云轻皱鼻头凑近娃儿的脸,逗得娃儿咯咯笑。
“我是白云合,你的二小叔。”白云报上自己的全名,却不自称为干爹。
“老二,你为什么不说是二干爹?”石炎官不解地问。
“在下今年正巧十六,着实担不起‘干爹’之名,还请石小吧爹见谅。”他都还没娶妻,何必将自己给叫老了呢?
石炎官啐了一声,对白云合的谦虚相当不以为然。
“大干爹不想为你取名,那就由二小叔来吧。”白云合抬起右腕,以雪白的衣袖擦拭娃儿嘴边沾上的甜汁“叫河诠,好不好?”
娃儿咧嘴笑,也不知听不听得懂。
“好、好,河诠又称相思,这名字涵义深远。”牛耿介反复吟诵娃儿的新名,满意地直点头。
“老二是咱们几个中最爱舞文弄墨的家伙,也难怪能取这么可爱的名字。”石炎官也给予高度评价。
白云失笑地扫视两人,他实在不忍心告诉耿介和炎官
这跟舞文弄墨压根儿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取这个名字,不过是因为桌上的两碗河诠汤圆,总不好叫娃儿“汤圆”吧?
“河诠。”白云合朝女娃娃轻轻重复一次。
娃娃咧嘴,露出缺了门牙的贝齿。
“河诠,你的名字。”
他为她取名,也赋予她一个全新的生命。
那年,一颗小小的河诠无心掉入阎王门内,正式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