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大雪纷飞的午夜。
清州北部苍郁的森林里露色苍茫,骤然寒风掠过,令人倍觉凄凉。
四名昂藏大汉,策马走入林中小径,后面三个禁不住长途跋涉,?邸7绾淮荩醯乩舳放瘢骞偕钌盥袢胄厍埃袂槲佟?br>
唯前首那名着白长衫,灰黑袄的男子,无视皑皑白雪,英姿飒爽地一马当先。
他是“剑南楼主”流川骏野。
今晚是他大哥流川健和纳第五名侧室的好日子,他被迫得出席这场婚宴。
哼!又是椿不名誉的政治联姻。
鄙夷的神色一声不响地飘进他深幽的瞳眸底。
后面的呼吸声越来越浊重?哿耍艿昧肆烊共幻卟恍莸馗下罚?br>
只除了他。
永远备战的野鹰。
“前面有座亭子,进去歇会儿。”流川骏野不是刻薄的主子,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严厉要求,什么时候该体恤下属。
爆崎彦、前田一郎和京极鸿三人如蒙大赦,兴奋地绽出笑容,却一动也不敢动,需心等候流川骏野先行。
自剑南城出发以来,他便仿佛心事重重,然而,他不说,谁也不敢问。
“不累吗?”瞧他们木头人似的杵在原地,流川骏野莫名地觉得好笑。
这三人忠心耿耿,骁勇善战,但有时不免太过愚直。看来他不带头进去,他们三人恐怕会在这儿罚站一个晚上。
“还好,再撑一、两个时辰没有问题。”宫崎彦低着头,态度极为恭谨。
“是,我们也是。”
一群口是心非的家伙。
流川骏野抿嘴浅笑,忽地策马狂奔,风驰电掣中拔出弓,射下两只雪鸟,掷予身后的宫崎彦。
“烤了它。”
“是。”一时之间精神大振,宫崎彦尚未分配工作呢,前田一郎、京极鸿已经自动自发的捡来一堆柴火。
熊熊火焰发出“哔剥!”的声响,不一会儿即肉香四溢,原已饿得虚脱,这下子更是前胸贴后背,眼睛死盯着烤架,嘴里猛咽口水。
但再急再饿还是得等。
爆崎彦被烟熏得两眼朦胧,侧脸望向浓密的树林,以及林木下那尊欣长的强悍的身影。
即便像他这样一个倨傲的男人,也不免为流川骏野卓尔不凡的丰采所折服。
有谁能在举手投足间飘逸着慑人的英气,却匪夷所思地拥有着一张俊美绝伦的容貌?纵观天下,恐无人能出其右。
最难得的是他冷郁如豹,疾驰如鹰的才智和身手,往往能明快果断的制敌于先机。
不了解他的人,大半会以为他和流川健和一样,只是个家世尊贵、风度翩翩宫崎彦,性好渔色的富家公子。
其实他们兄弟两人差太远了,他很清楚少主自由狂放的心性,他的生命,乃至于周围所有的一切,只有他自己能主宰,谁都休想插手干预,尤其是他的婚姻。
他不像流川健和,可以为了继承家业,懦弱地听任老爷的摆布;也可以为了巩固霸权,即娶一堆不喜欢的女人当老婆。
“松蒲信岐这人如何?”远眺浓黑如墨的山林,流川骏野若有所思的抛出问题。
三人均是一愣。
松蒲信岐是流川健和的心腹,此人长袖善舞,和各地方的城主都或深或浅有些交情。
“听说大少爷十分赏识他。”没头没脑地被问起,宫崎彦没理会出该如何回答。
“他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人缘很好,但才能有限。”前田一郎向来不喜欢松蒲信岐。
“可见他野心勃勃。”他非仅极力拉拢各方人马,甚至流川健和的每一门侧室,也全都是他促成的。
去年流川骏野因不满他父亲为他安排的婚事,愤而离开“都银台”枱面上对兄长的事似乎是不闻不问,实则上是最关心的。
松蒲信岐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严密的监控之下。
“他要的不过是钱。”凡是“都银台”的人没有不知道松蒲信岐瞒着大少爷,向各方收受巨额贿款,中饱私囊的丑闻。
“欲望难填,他的胃口不会才只有这么一点点。”流川骏野轻描淡写的语气,几近面无表情,简直吓坏了宫崎彦等人。
他愈是不动怒,就愈怒焰炽燃,一旦触发,后果将难以想像,而且是绝对惊心动魄的。
这样阴冷的夜,刺骨的寒风均比不上少主深幽灼烈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少主”宫崎彦准备自告奋勇,将松蒲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肉熟了。”他永远不按牌理出牌,上一刻钟犹心思沉郁,下一刻钟即爽朗含笑。
“噢!”经他提醒,京极鸿才发现两只雁肉已经由金黄转为焦黑,忙熄灭柴火,以树枝夹住,跟着走向亭子。“怎么啦?”不明白大伙为何停足在凉亭外,莫非有人捷足先登了?顺着众人的眼神,他才瞥见亭内那具沾满血渍的女尸。
“尚有一丝气息,少主。”宫崎彦慌忙扯下领巾,为那女子止住伤口的血。
流川骏野一迳地负手冷凝,面上无丝毫同情的神色。
“将她抬到草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混乱的时局,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敌方来的奸细,他不想冒被暗杀的危险,去救一名素不相识的女子。
说他铁石心肠也行,兵祸连年,谁的生命不若空中浮云,激流草芥?除非冷心冷血,否则只怕一天也过不下去。
“她伤得并不重,只是失血过多”宫崎彦同情过旺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他不愿见死不救,前田一郎和京极鸿也不愿意。八年前他们也曾负伤流落街头,所幸遇上流川骏野,要不然奈何桥上,早已多出了三名游魂。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绝非妇人之仁,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为什么少主当年可以救他们,而今却不肯再大发慈悲?难道只因她是一名女子?
这会是另一类型的拒婚遗症?
流川骏野不吭声,甚至把头脸转向另一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默许了?
他三人极有默契,迅速将该名女子平置于台阶上,纯熟地为她止血、去污、敷葯。
“醒了!”宫崎彦兴奋大叫。
那女子嘤咛一声,幽幽望向三人,苍白的小口欲言又止。
“水,给她润润喉。”这三个大男人雀跃得忘了方才犹饥寒交迫。
蠢蛋!他们还得靠那壶水度过今晚呢。
流川骏野夺过水壶,沉吟半响,翻掌淋向那女子的脸,只有这么多了赏给她的水,以及他的耐性。
“啊!”许是茶水过于冰冷,那女子机伶伶地打着哆嗦,两翦水灵灵的秋瞳,讶然望向众人。
“你们是”她勉力支起身子,旋即虚弱的瘫回台阶上。
“我们是”正想跟她稍作解释,顺便自我介绍一下,岂知流川骏野已不胜其烦地超出亭子,跨上马背。
“他是”她涣散的眼神荡向亭外,有些吃惊。
“他是我们少主,叫流川”
一句话未完,她竟再度昏厥过去,是“流川”这个姓氏太恐怖,还是他们少主的模样令人望之丧胆?
“休息够了吗?”逗留太久了,再不走,就没办法于天亮前赶到“都银台”到时又要接受他老爹一顿好骂。想到他口沫横飞,趾高气扬的嘴脸,流川骏野便禁不住怒从中来。
“少主,咱们不能将她弃置在此。”天太冷了,她身负重伤,无法独自走出林子到旅店投宿,搞不好会闹出人命。
流川骏野剑眉紧蹙,不明白他们今晚到底吃错了什么葯,居然婆婆妈妈地净跟他瞎耗时间?闹出人命又如何?他们打过的阵仗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血流成河的场面,比比皆是!
弃置!他根本没当他是一回事,何不弃置之说?宫崎彦这老小子八成是饿错了头,才会胡言乱语。
“我们只有四匹马。”言下之意,谁想多管闲事,充当滥好人,累垮自己,是他自己的事,他则懒得管。
“没问题,我来载她。”京极鸿马上自告奋勇。
其实他的坐骑倦累的程度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怎有余力多载一个人?
丙不其然,他才满口应承,只差没拍胸脯保证,系在树干旁的马儿,已不支地跪伏在地。
流川骏野冷眸瞅着另外两个古道热肠,行将而立之年,仍孤家寡人,有想娶老婆想疯了之嫌的高大男人。
“你们可有本事?”调侃意味浓厚,他的确等着好戏。
别瞧那女子干干瘪瘪,面黄肌瘦,一副柔弱轻盈的模样,杠上马背上,还是个浓重的“包袱。”
凭他们的轻功,能不累垮坐骑已是万幸,还妄想救人?简直是不自量力。
“我们没有能力。”宫崎彦坦言无讳:“但,少主则轻而易举。”
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可恶!
“哼!”调转马头,兀自朝前迈出十余尺,发觉他的下属全都没跟上来。
忍住狠狠修理他们一顿的冲动,流川骏野迅捷驰向台阶旁,撩起那女子的身躯,用力掷到其中一匹马背上。
吓!他的力道可拿捏得真准,只见那女子孱弱地“挂”在马鞍上头,摇摇晃晃却不会掉下去。
她的问题解决了,可他们怎么办?总不能教三个大男人共骑两匹将气竭的马儿吧?
“你们可以轮流用跑的,既能行善,又可锻炼体魄。”讥笑后,用力往马肚一夹,须已不见踪影。
这是他肯容许的最大范围了,谁敢再作非分的要求,那女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爆崎彦耸耸肩,无可奈何地牵着缰绳,咬紧牙关跟在他两人身后。
“不行,咱们无法徒步走出这片林子,风雪太大了,少主也真是的。”前田一郎已经要认定他家少主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了。
他不是。宫崎彦自信比任何人都了解流川骏野,他有把握,也许再过不久或者再一下下
跋到捱出林子,累得跌跌撞撞,仍不见他家少主返回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错了。
为了救个陌生女子,平白赔上自己一条命,值得吗?
放弃吧!
然放弃就等于认输,是男人就不该也不能虎头蛇尾,徒留笑柄,否则将来有何面目见人?
前田一郎和京极鸿也有同样的想法救人也许可以不必坚持,但面子丢不起。
多可笑且愚蠢的理由!
看看那女子断气了没?幸运的话那就不是他们的错,是她自己寿短福薄,怨不得
天!他们居然希望她死?一声风雪、两餐饥寒,便使得原本铁铮铮的三条汉子,变得卑鄙而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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