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他是她的父亲,按理说,是当她一存在,就注定应该会爱她的人。
音乐铃声突然响起,乱了规律的诵经声。
所有人错愕地寻著声音,秦小霜皱紧眉头认出了铃声,那是她手机的声音。
她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放下手中的经文,接起了电话。“喂。”她走到旁边去。
电话那头传来颜仲南松了一口气的声音。“mygod!我终于找到了你。小霜,我人在彰化,你在哪里?”
乍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喉咙突然一热,说不出话。
她不说话的空隙中,他听到电话的背景中,有诵经的声音传出。他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打搅到仪式的进行。
“你人怎么会在彰化?”她问。
他赶紧解释。“我听说你请丧假,要回彰化,我不放心,所以跟来看。”
她眉头微皱。“你怎么知道我在彰化哪里?”
“我就是不知道啊。”他这一路上拜托过上帝、观音、阿拉、妈祖。“还好连络上你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的天啊!”她低呼。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他可能扑空,可能白跑,还可能被她斥回。他怎么这样冲动啊!
“你那边情况还好吗?”他担心地问。听到地低呼的那一声,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还好。”秦小霜移开目光,其他人正往这里看来。
她的“亲人”们,一边诵经,一边不友善地观量著她。
秦小霜收回视线。“你方便的话,十一点来这个地址接我。”她报出“家中”的住址。
“好。”他二话不说口“我等你。”她挂掉电话。拿起经文,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同样穿著黑色的衣服,但是她知道自己融不进这里。比起她死掉的父亲,她更像是漂泊的灵魂吧。
始终不知道哪里是她可以落脚的地方,但是至少,至少现在她知道有一个人会等著她啊。
她的目光望向门口,想像著颜仲南将要出现。心因为这样而安了。
晚上十一点,颜仲南来接秦小霜离开。
他下了计程车,看到秦小霜和一名妇人交谈著。“秦小姐,等出殡的日子决定之后,我们会再告诉你的。”
“那就麻烦了。”秦小霜的态度像是和葬仪社的人说话,而不是死者的妻子,名义上她的二妈说话。
颜仲南朝这里走来,秦小霜转头瞅著他。“我走了。”她大步地迈向颜仲南。
颜仲南对她一笑。“有什么东西要我拿吗?”他听到有做法事的声音,以为应该是在寺庙,可是这里看来像是住家。
“没有。”秦小霜回答他。“我的东西都放在旅馆中。”
“旅馆?”他觉得奇怪,她的老家不就在这里,为什么要去旅馆?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这是我爸第一和第二任太太的家,不是我的家。”
他恍然大悟,轻轻一笑。“那我们坐计程车去吧。”视线的余光扫到有三个人影在门口对著他们指指点点。
秦小霜看到他的表情微有不同,薄唇一勾。“那是我爸爸和第二任太太生的小孩。他们应该是在猜,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秦小霜勾动的薄唇,流露著嘲弄。“你可以过去和他们说,你要带我去旅馆开房间。”
案亲一死,回来奔丧的时候,却和一个男人开房间,这种话听来够呛了。颜仲南却忽地觉得心酸。
他本来还在想着,丧父之痛会让她如何哀痛,可是他看到她的时候,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用著奚落甚至是刻薄的语气述说著自己。因为一这样,让他更加难过。
他猜想,她不是不在乎,而是除了伤心之外,她有著更多无可名状的愤怒。那愤怒也许是对自己,也许是对父亲的另外一个家庭。无可排遣的慎态,最后以一种冷然而犀利的言词来伪装。
他深邃的眸光一柔,她轻觑了一眼,低头转去。
她经常能成功地用冷漠来隔绝人和人的距离,唯有他,她办小到。他总是笑笑地,用不说出口的温柔,一眼将她看穿。
是不是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他会用最独特的眼光和态度,去看待自己,对待自己?
她的眼眶突然泛潮,他总是让她变得脆弱而多感。
他一笑。“带你开房间,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看着他,他惯常在戏谵中隐藏体贴。她点头,有浅浅的笑意逸出。
他满了笑,伸出手来。
他想牵她的手。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瞅著他,终于把手伸出去。在笑容中,他用暖意将她的手握住。
他们在一间小旅馆住下,陈旧的房间,以怪异的粉红色为基调。这种房间通常不适合开电视。
电视一转开,常会出现令人尴尬的画面。
“不好意思。”秦小霜收著东西。“住在这里,委屈你了。”
“不会。”颜仲南摇头。“只要能找到你就好了。”
秦小霜放下手边的东西看着他“你实在太冲动了,你可能会找不到我,白跑了这一趟。”台北到彰化,也需要好几个小时的车程。
“我知道。”他一笑。“可是我放不下你。”
她沈默了半晌,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又拿回了手边的东西。
“你想说什么?”他问。
“其实”她碎声地说。“其实我可能不需要你帮忙的。”她就是不想麻烦他,也不知道怎么麻烦他,才不把这件事情和他说。
“我知道。”
他的答案出乎她的料想,可是片刻之后,她就思索清楚了。她没有拨打电话给他,就表示她没有向他丢出任何求助的讯息。
她皱了眉,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还要冒著这么多的夙险来?
“我按捺不住。”他深深地看着她。“万一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需要,而我却不在你的身边,我会很气自己的。所以我宁可冲动一点、任性一点,也不要有一点遗憾。”他轻轻地一笑。“大不了就是让你赶回台北了。”
一直不想哭的。真的,她一直不想要哭的,却在睁睁地看着一他的时候,湿了眼眸。“谢谢。”她的声音哽咽。
“谢什么?”他坐在她身边,”脸暖笑。
“我以为”她抑不住鼻头酸热的感觉。“我以为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不是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但是她蓄紧的情绪却在他的温柔中崩解。
眼泪模糊她的视线。“虽然我和他很多年没有联络,可是他还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都没想到他说走就走”
他递出卫生纸给她,她像个小孩一样,哭红了眼。他蓦然察觉,躲藏在她心中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他每次都这样”她擦著眼泪。“我永远弄不明白发牛什么事情,就要被迫接受他不是很爱我们吗?为什么背著妈妈和别人生了小孩为什么可以不管我”
他在她断续的哭泣中,缀补起她破碎的过往。
她丢出一连串的问题,他终于明白了她的秘密。父亲的背叛外遇,让她只能在缺残的爱中成长,也让她对爱裹足不前。
看着她哭,他也跟著难过。“愿意相信你父亲还是爱你的吗?”他衷心希望,也许她父亲的爱给得不够完整并不是不爱。
她摇头。“我不知道。妈妈后来都不让我跟他联络了。他第二任太太说,他把彰化这栋透天厝留给了我,可是这样就算是爱了吗?”
他望着她迷茫的眼眸,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在等著他主动来跟你道歉?”她并不一定会接受她父亲的道歉,但是他猜想,她是在等著的。
他的话触动了她的心弦,她的声音陡然扬高走调。“他不欠我吗?不欠妈妈吗?至少给我个解释啊!”他第一次见她,双手握著拳头,全身紧绷,甚至是微微地颤动著。
爱恨在她心头盘结,错综而复杂,而这所有的一切,没有人可以分担,她只能独d自承受著。而今,这样爱恨牵系的对象,骤然离世,她的爱恨还在,却不知道要对谁发泄。
甭零零的,她是孤零零的。
他好心疼,哑著声音。“你愿不愿意相信,他不是无情,只是软弱;他不是不想解释,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他的解释好温柔,害她的眼泪一直掉,心不断地酸沈。
他沈声。“也许你爸爸和你一样,都很脆弱的。”
伤人的和受伤的,其实往往一样脆弱。
她的眼泪在床上一圈一圈的晕开,冗长的诵经仪式并没有使她获得安慰,他的陪伴,却让她终于能好好释放累积的情绪。
她的脆弱、她的孤独,全看在他深柔的眼眸中。
他收纳著她的一切,和自己说好,会默默陪伴著她,守护著她,让她心底的伤慢慢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