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日之后,应君衡就不曾再来“泣芜居”
对于这种情况,殇月起初并不曾特别在意,只是偶尔会感到有些落寞。时日一久,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寻常。
莫非他已发生不测?
这样的忧虑困扰她许久,每一思及纠缠着应君衡的那个鬼物所透露的深沉怨念,她就不禁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虽然,她总是告诫自己,应君衡的生死与她无关,她也曾对他暗示过自己可以救他,是他不领情,死不可怨!然而,她却为他忧心如故。
她真的不愿见他就此死去
内心挣扎了数天,她决定到祯王府看看。
倘若应君衡一息尚存,她就设法救他,算是还他救命之恩;万一他已遭逢大故,那也就让她死了心吧
主意打定之后,殇月借口采药,瞒着邵婆婆往城中去。
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一辈子不要再踏进城里,而她也以为自己做得到;不料今日竟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破了自己的誓言,她作梦也想不到啊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殇月终于来到帧王府庄严富丽的大门前。
见到王府大门前并无任何异样,她悬了数天的心至此才稍稍放下。
祯王府没有治丧的迹象,至少表示应君衡尚在人世。只是不知情况如何呢?
“我想求见尊府王爷,烦请通报。”不遑多想,殇月上前往守门侍卫走去。
守门侍卫听见来人求见王爷,便拿眼向她上下打量。
他们见对方虽然衣着寒素,气质却尊贵慑人。且相貌脱俗绝美,口气不由得客气三分。
“你想见我们王爷?你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侍卫依惯例盘问来人的身分。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有要事要见你们祯王爷。”殇月沉稳地说。
“你不报明身分来历,恕我们无法替你通报。何况”其中一名侍卫打量了一下殇月的衣着打扮,态度有些为难的说;“也不是每个人想求见王爷,就有资格可以见得到的。”
对方状似无心的举动和话语,令殇月顿时有一种受辱的难堪。
也许对方不是有意讥讽她,但甚以自身背景为耻的殇月却不能不感到自卑。
她沉默了一下,勉强压下心中受辱的感觉,开口说道:“是不是我说出身分来历,你们就愿意通报?”
“对。”门口众侍卫点点头,站在殇月面前等她说出来。
虽然明知道她一报出自己的身分,势必会造成更大的难堪,但为了进人祯王府,无论如何她也非说不可。
“好,那请你们转告祯王爷,东郊九公主求见。”殇月极其缓慢地说。
“东郊九公主!?”众侍卫一听到这个名讳,先是一愣,旋即眼睛瞪得如铜铃大,状似惊骇至极。
“九公主!鬼啊!”他们惊呼一声,转身便欲逃窜。由于身后的大门紧闭,他们只得往反方向窜逃。
一群大男人死命地往大街上涌去,有几个在下台阶的时候不慎绊倒,一群人在街上跌成一团。
“鬼有鬼”
“九公主身上都是鬼啊!”那群侍卫跌坐在大街上,口中还惊惶不已的鬼喊鬼叫,一时丑态华出。
殇月转身,站在台阶上冷冷地望着他们。看着这种情况,她心中分不清是怒是悲。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顶四人轿来到王府门口,轿中人发出一声冷斥,引起众侍卫回头相看。
他们自半掩的帷幕中看清坐在轿里的人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来到轿前跪安。
“小王爷吉祥!小的们该死,没来得及接驾,小王爷恕罪!”
“你们在做什么?在大街之上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应君衡掀起轿帘,冷冷地斥问跪在地上的那群守门侍卫。
“禀小王爷,有鬼、有鬼”众侍卫连声说道。
“鬼?”应君衡问言,微微蹙眉“你们在胡说什么?”
“小的不敢胡说,小王爷请看大门那边”
应君衡依言,抬头望去,不由得当场愣住。
“殇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大门前的那个人,不敢相信她会来这里,更不敢相信被侍卫视为鬼物的人竟是她!
殇月回望着他,神情木然,静默不语。
****
“小王很抱歉,不知道九公主驾临,未曾远迎,还让本府侍卫失礼于九公主,小王实在于心难安”
应君衡将殇月请人王府大厅,祯王爷在知悉一切之后,连连赔罪不迭。
“那些失礼的人,小王必然严加惩处,请九公主宽宏大量,别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且恕小王放纵下人之罪!小王在此赔礼,望九公主海涵”
祯王爷从刚才一直道歉到现在,殇月只是静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坐在一旁的应君衡看着殇月那张过于平静的脸,心中不禁有些不安。
殇月越是表现得平淡冷静,他的疑惧就随之越深,因为他明白,殇月习惯以冷默来掩饰自己内心所受到的伤害。
今日在王府前受辱这件事,势必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吧!他替她心痛,但却无法为她分担她心中的痛楚他无能为力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知命格奇诡是殇月心中最大的痛,为什么他还会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大厅上,应君衡在心中不断自责,祯王爷口头上一直赔罪,殇月的心思却令人完全无从臆测。
她淡漠着一张睑,喜怒不形于色。
直到祯王爷道歉的话讲得差不多了,她才淡淡地开口:“今天我来,是为了替令公子驱邪,不是来听王爷闲谈。”
她的语气异常冷漠得令应君衡一阵心寒。
他望着殇月,却发现她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这意味着什么?他实在不敢去想
“是、是,这自然。”祯王爷连忙说道。“只是,关于方才那件事,小王还是要请九公主别放在心上,否则小王内心实在难安。”
眼前的人是他的爱子惟一的救星,他说什么也得罪不得啊、哪怕好话说尽,他也要求得对方的原谅。
“附在令公子身上作祟的,是一个死灵。”殇月没有多理会祯王爷,迳自切人重点。
“死灵?”陪坐在应君衡两侧的彦文、彦武,闻言显出非常惊异的神情。
“是什么样的死灵?”彦文连忙问道。
“一个和应公子有相当亲密关系的人死后灵体所化。”
众人听见她这么说,不由得面面相惧。
“知道是什么人吗?”问话的是祯王妃。
殇月沉吟了一下,摇摇头。
“我不清楚其身分,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年轻女子。”
女子?应君冲闻言,神情明显一变。
他不禁回想起数月前那场如梦似幻的经历。浓郁的栀子花香
“那位姑娘对应公子有极深的挂念和牵绊,因为这样强烈的执念,致使这位姑娘死后的灵魂无法往生,反而凝聚成一个具有强大怨念的死灵,滞留人间苦苦纠缠。”殇月依据她所了解的,说出死灵的成因。
“那你可知道这个这个死灵,纠缠君衡究竟有何意图?”彦文连忙问道。
“带走他。”殇月淡淡地说道,沉静的眸子第一次对上应君衡。“这个死灵赖以支撑的力量,完全来自一股对应君衡的无尽执念企图将他的灵魂一同摄回地狱。”殇月直望着应君衡,面无表情地陈述。
“什么!?”众人不禁万分惊骇,许久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祯王妃转向王爷问道:“王爷,你可想得到那位姑娘究竟是谁?因何连亡故之后都还要这样纠缠我们衡儿?”语气显得有些焦虑忧心。
‘这”祯王爷微一蹙眉沉思,也是全无头绪。“我想不到啊。”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呢?君衡向来不和姑娘家打交道的,怎么会惹来这种怨灵呢?”彦武对殇月所说的一切,明显不以为然。“会不会是你判断错误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君衡身上的。”
在彦武眼中,应君衡是个异性绝缘体,从来不曾对哪一个姑娘特别用心留意,绝对不是会走这种“鬼桃花”运的人。
“这倒未必。”殇月面对彦武的质疑,并没有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彦文突然说道。
“此话何意?”祯王爷赶忙追问。“莫非你知道什么?”
“和君衡有过接触的女子,不是没有”彦文说着,将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到应君衡身上。“我想,君衡比我更清楚。”
“你知道吗,君衡?”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到应君衡身上。
应君衡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周兰萱。”
他早该想到了,那独特的桅子花香味
周兰萱,是他五年前、十七岁时应父母之命所娶的妻室;然而对于这个早夭的妻子,他实在没有太多的记忆和感觉。
在他依稀的印象中,周兰萱是个性情内敛、娇柔羞怯的姑娘,他们成为夫妇的那二年里,她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敢过于亲近。
因为如此,他从来不曾把这个苦苦纠缠他的鬼物和周兰萱联想在一起,尽管那奇特的栀子花香曾令他起疑;所以他直到方才听殇月陈述之后才确定。
喜爱柜子花香,确实是周兰萱一个明显的癖好啊然而,他却始终不明白,周兰萱因何要这样做?不符合她生前的为人啊莫非
应君衡蓦然忆起周兰萱从前总是躲在角落窥视他,那抹含羞带怯的浅笑。
莫非这就是她真正的心意吗?一份深藏于心、目前不敢表露的心意
他有些恍然大悟,但依然不是很敢相信。
“周兰萱!?怎么会?”
不敢相信的人不是只有他。除了殇月之外,厅中众上听到这个名字,全是一副无法置信的惊诧神情。
“衡儿,是不是你弄错了?哪有可能会是兰萱呢?”祯王妃怀疑地问道。
周兰萱在他们应家的时间虽然只有两年,但对于这个媳妇的性子,她可是很清楚的。再怎么说,她都不相信兰萱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祯王爷和彦武都是这种想法。
“不见得。”彦文却不是这样认为。他说道:“也许以周姑娘生前的个性来说,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死后就很难说了。人和鬼,究竟是有差别的”
“这”祯王妃和王爷相视一眼,无话可说。
人死后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是否心性将会异于生前,他们的确是不能了解,因为他们毕竟是普通人。这种事,除非是像九公主这样的异人,方能明了。
“九公主,你认为如何?”祯王爷转向殇月问道。
“对方是谁,不干我事。”殇月一贯冷淡地回答。“我之所以告诉你们此事,是因为要救应君衡,势必祛除纠缠着他的那个死灵我所说的‘祛除’,你们明白吗?”
众人摇首。“不明白。”
“那个死灵将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为恶!当然,也不可能再投胎转世。”
“你的意思是,那条魂魄将永远消失?”彦文询问道。
“没错”殇月缓缓地说道。“所以我必须先征求你们的意思,如果那个死灵真的是你们亲近之人所化的话。”
众人不禁犹豫了。
“如果那真是兰萱,让她魂飞魄散,未免太可怜了。”祯王妃首先道,脸上有不忍之色。
“但不祛除她的话,对表哥有所不利啊!”彦武说道。
“我知道,可是”
“别无他法了,为了保全衡儿,不得不如此!”祯王爷斩钉截铁地说。
彦文领首。“我同意。”
“这”祯王妃迟疑了一下,也无他话。“也罢了,只可怜了兰萱那孩子”
“如果没有其他的意见,我今夜就动手。”殇月冷淡地对着众人宣布,一双水眸却一直望着应君衡。
她似乎是在等待应君衡表示什么,但同样凝望着她的他,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麻烦你了,九公主,小王不胜感激。”祯王爷连忙道谢。
殇月没有回答,淡淡地别过头去。
****
起更时分,应君衡静躺在床炕上,殇月则端坐于炕床里侧,和应君衡之间一帘薄纱相隔。
她在等,等待鬼物的到来,今夜一举歼灭。
从此,她就不欠应君衡什么了
一切将会回归原点,那未相识之初谁也不欠谁,谁也不惦记着谁。
她静静地闭着双眼,等待开始,也等待结束。
“几日不见,你更瘦了。”应君衡蓦然开口,低沉醇柔的嗓音满是关怀之意。
“是吗?”殇月仍旧闭着双目,淡漠地回答。
“这些日子你好吗?”
殇月闻言,慢展双眸,不语地凝望着他。
片刻之后,她才说道:“我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但我以为你死了。”
应君衡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你特地来到城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以为我已经死了?”他恍然大悟,不禁有些动容。
殇月别开脸,不言不语。
纵使她不承认,应君衡也早已明白。他说道:“很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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