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称“侠”会些刀枪棍棒拳脚擒拿工夫,但是飞檐走壁攻开衙门里的牢狱救人显然难度太大。地方官号称“代天子守土”也不是完全流于口头,官府衙门重重设防,要来强硬的估计得用军队才行。
况且下令让几个细作跟着去干送死差不多的差事,他们愿不愿意?一行人沿大路走到临近安庆府的一个市集时,果然找到了从湖广来的张宁等人。
在驿道上总是不缺这种市集,特别是人口稠密的东南地区,往来不绝的行人带来了商机。张宁找了家能吃饭歇息的店铺,一众人进房间说话,总比在大路上被所有人打量更有安全感。
他戴了一定竹编的可笑斗笠,进门就取下来放在门边。桃花仙子一脸歉意地开口道:“事情不顺利,没办好”接着她详细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张宁在期间一直没说话打断她,只是沉默地倾听着。
显然从桃花仙子的叙述中,他们已经尽力了,过错并不在他们身上,桃花仙子可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完便加了一句:“张大人可以再听听其他人说的。”
张宁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他显然就是一通缉犯,不过眼下没必要去纠正桃花仙子的这些细枝末节。“不必,我相信你说的话。”
张宁开口道。家人被抓了张宁此时的心情可谓纠结,他首先想到的是怎么和小妹交代,然后产生了一种屈辱感。哪怕有时候他会感觉自己就像明朝的一个“外人”但还修炼到完全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境界。
南京有不少亲朋好友、同窗、邻居,难免会有所议论。又想到张家的几个无辜妇女,有什么错,被逮进牢里会不会受到侮辱?想到这里张宁产生了夹带愤怒和愧疚的情绪。很快他意识自己的表现过于“淡定”会给人不好的印象。
不过他自己倒是觉得真实反应也只能如此,大伯一家在他的情感里顶多算熟人,实在难以切身体会到家人般的感情。虽然在别人眼里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且有张世才那个替父受鞭的小故事衬托,张宁的冷静表现有点不孝的嫌疑。
他的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桃花仙子等人急忙扶住他。他仍然面无表情,一副强作镇定的样子:“我没事,给我倒杯水喝。”身边的人急忙去拿茶壶倒水去了。
他不稳地捧住杯子猛灌了一口,找了把椅子坐着一言不发。有时候装作伤心,并不需要哭述念念有词,就这么表现一下就够了,还显得更像真的。当然只是像而已。突然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冷漠甚至冷血的人,为什么竟然麻木不仁?
或许杀过了人、经历了极端心理压力后,是个人都在逐渐改变。而他又本能地不想让这种改变暴露出来,他要装作拥有常人一样的情感和道德。虽然是通缉犯了,但他在建文这边还拥有人们认可的身份,皇子本来应该是体面人
作为他这样守了两辈子规矩的人,内心毫无道理地害怕一种东西,那就是太过独特、行事乖张,会失去他人的认可。
或许这也是大部分人类的本性,人们总是在模仿群体模式、随波逐流,所以秩序才那么容易建立起来,就算是乱世也是有一定秩序的。
桃花仙子小心翼翼地宽慰道:“官府只是把他们抓走了,暂时应该无性命之忧或许官府只是想拿他们作为人质,只想逮捕张大人而已。”
“不应该这么快的。”张宁脸上保持着难过的表情,转头示意几个细作随从回避。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一定是吴庸的案子被侦破了,有了真凭实据皇帝才会如此气愤,急着派人下来对付张家的人。
他们是怎么侦破的?山林里掩埋的尸骨被附近的柴户或者山民发现了报官?这样的话,在常德府搜查我下落的锦衣卫,就可以从尸体上找到线索证明吴庸尸首的身份,一旦急奏到京师,皇帝和胡滢都会推断是我干的”
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好,张宁和桃花仙子的脸色都比较沉重,表情影响人的情绪、不只一个人的情绪合在一起就是一种氛围。唯有那个辟邪教的头目春梅,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连伪装都没有。
桃花仙子道:“这么一说,这案子惊动了朝廷,各地多半要贴画像通缉你。此时再北上京师,就更加危险了。”张宁顿时生出一些害怕的情绪来,不过有这种感觉是正常的,证明自己还没疯。
人在害怕的时候会怎样?本能地会退缩防御,甚至想逃避。不过他很容易意识到,自己到如今的田地还有退路么?他设计了一个局,想掌握“势”的发展,到头来证明事情很难被凡人完全操控,设计局的人自己也要陷进去
其实起初在南京遇到麻烦时,那个想害张宁的周讷已证实过这个道理了。“我还得去,都出来了干嘛要改变主意?”张宁道,感觉仿佛是在和自己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