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亲自交给一位老师傅,只有他才会按要求改装实验室的仪器。
“你们两个女同学结伴而行,我也放心。”傅禾笑着说,“记住了,一定要给他本人。”
柏子仁和黄晓凌坐车过去,一路上彼此毫无交流,黄晓凌更是低头专注于和男友聊天,看也不看柏子仁一眼。
柏子仁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口罩,一直咳个不停,头晕乎乎的,耳鸣越来越严重。
到了工厂,根据工作人员的指路,两人很快走到了一幢楼前,黄晓凌这才转身对柏子仁说:“你一直在咳嗽,还是不要上去了,东西给我,我拿上去给蔡师傅。”
柏子仁觉得这样也好,取出书包里的说明书递给黄晓凌。
本来以为只是几分钟的事情,谁知半个小时过去,黄晓凌还没有下楼,柏子仁打电话给她,她没有接,只好继续在冷风中等待。
又过了十分钟,柏子仁上楼去找蔡师傅,得知黄晓凌早就离开了,估计是从楼的另一个出口走的,蔡师傅让她打电话联系,或者在附近找一找。
无奈的是黄晓凌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柏子仁在工厂兜兜转转了很久还是没找到人。
一直到仓库房门口,柏子仁隔着口罩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皱起眉头,重咳不已。
黄晓凌这时候才回了电话,淡淡地说:“刚才来的路上和男朋友说好了,天气太冷,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现在开车来接我,你自己回去吧。”
柏子仁头痛得厉害,咳得透不过气来,似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撑着出了工厂,在空旷的马路上打车,但一辆车也没有,她只好又走回车站,等了二十分钟才上了公车。
她回去后病倒了,发热三十九度,沐叔叔开车带她去市中心的医院就诊,并帮她向学校请假。
在医院里打点滴的时候,妈妈刘欣语陪伴着她,从包里拿出煮好的热粥喂她喝。
她吃了后没多久就全吐出来了,刘欣语下了一跳,赶紧找来医生,医生看了后说没事,大概是免疫力下降,胃肠功能紊乱。
幸好的是,到了傍晚柏子仁又饿了,这回吃下去的东西没有吐出来。
程静泊打来电话,她没有隐瞒事实,坦陈自己在医院输液,让他不用担心,已经感觉好多了,家人都陪在她身边。
沐叔叔还接过电话,亲自和程静泊说了情况,让他别着急,有什么事情会通知他。
沐子北也要和姐夫说话,接过后像模像样地说:“我们会好好照顾姐姐的,保证你回来看见她时,她已经虎虎生风,神清气爽,面若桃花。”
沐子东嫌弃地瞟了一眼他,手里剥着核桃,一颗又一颗,时不时地丢在姐姐的碗里。
柏子仁终于拿回手机,和程静泊说话。
“真的不用我过来?”他沉声问。
“当然不用,你来了我顶多是很开心,但也不会很快就好,现在大家都在,他们会照顾好我的。”
他沉默了一会,对她说:“我再过一周就回来看你。”
“我等你。”
她挂下电话,低头一看,碗里堆满了核桃,心里很感动,伸手轻轻拍了拍沐子东的头。
“谢谢你。”
沐子东憨憨一笑。
沐子北见状转了转眼睛,问爸爸要了钱,去医院的超市买姐姐爱喝的黑米汁。
虽然病了,但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人的关心,柏子仁心里暖暖的,忽然觉得病了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在吃了两颗核桃后,她的困意袭来,闭上眼睛,刘欣语默默地给她盖了毯子,沐叔叔去外面抽烟,沐子东低头玩起了游戏,沐子北拿着热饮回来,看见姐姐睡了,放在一边,摊了摊手,转而翻出小书包里的一本杂志,认真地看了起来。
后面的两天,柏子仁的烧退了,出院回了家,人还是没有精神,觉得很累,时不时地打瞌睡,为此又请了两天的假。
这算是她睡得最多的两天了,基本上除了进食就是睡觉,每天都做梦,第一个梦是关于爸爸的,梦里的自己还是四岁,不肯打针,爸爸说等你乖乖打完针,我买冰激凌给你,第二个梦是关于妈妈的,梦里的她宛若少女,正用画笔描绘一朵山茶花,第三个梦是关于沐子北和沐子东的,他们在吵嘴,谁也不肯退让,第四个梦中出现了陈医生,他语重心长地劝她放下包袱,多和人沟通,不要关闭心门,其余的梦都和程静泊有关。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无论如何都不够,一生如此短暂,该怎么办才好呢?看来连梦里的时间都不能放过了。
过了很久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觉得不对劲,一切太安静了,很快视线范围内多了四个人,妈妈,沐叔叔,东东和北北,他们的表情很焦急,奇怪的是他们一直在做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很像是程静泊为她播放的默片,她定睛看着他们,心想难道还在梦里?
但梦不可能有这么真实的色彩,她恍惚,过了一会后伸手捂住耳朵,再松开,发现还是听不见。
从来都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安静,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她明白了,他们都在说话,但自己听不见了。
一家人把柏子仁送去大医院,正是程静婕所在的地方,很巧,就刚在门诊大厅的时候,她看见柏子仁,走过来问怎么了,柏子仁听不见她说什么,只看见妈妈急哭了,拉着程医生的手说话。
程医生很快地在柏子仁的耳边打了个手势,见没有反应,一脸平静,拿出手机打电话。
柏子仁被送去做听力检查,很快得出她是突发性耳聋。
这种毛病在医学上的解释是突然发生,原因不详的听力损失,有自愈的倾向,加以药物治疗,可以得到不同程度的恢复,因为柏子仁是在发病后一天内就送来医院,医生说她的预后效果会很不错。
只是有很多的不方便,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没法与人说话,这感觉就像是周身有一层厚重的屏障,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非常陌生,也完全不适应。
他们想说什么只能输入手机,写在纸上或者比手画脚,这让她对自己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她坐在住院部的一楼,沐叔叔去忙了,妈妈在一边掉眼泪,程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一点,她回以一个豁达的笑容。
慢慢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像是深海里的鱼,无声地从一个场域里游去另一个场域。
她想起很小时候曾有过一个愿望,要是外面没有老师和同学的声音就好了,那样清静,她可以一直静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如愿以偿?
她苦笑,眼眶酸酸的,趁人不注意,用手飞速抹去。
慌什么呢?医生都说了预后会好的,她现在担心的只是他们的情绪。
他们包括妈妈,沐叔叔,两个弟弟,程医生还有他,他们一定在为大声说出口的话,她却不能接收这一事实而难过,一想到他们的挫败,她自然而然地难过了。
从小不喜欢说话,一个人可以待在房间里一天,不需要别人陪伴,现在最大的愿望却只是能听到他们说话。
原来那些热闹的声音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一道平稳如海岸线,却带着力量的声音。
脑海逐渐闪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他每天说的晚安,她的心情莫名地平复了。
她喜欢他的声音,那会让她心安,在很多让人害怕的时刻,回想一下他说过的很多话,会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