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严肃的,对音乐充满崇尚和理解需要经受严格的声乐指导和刻苦的专业训练,需要从基础开始,认真学习音乐理论,而不是像你一样满城团团转着挣钱。知道吗,你只是唱着玩玩而已,你还缺乏应有的文化素养,缺乏音乐的气质,气质,懂吗?这是音乐的灵魂,也是一个艺术家的灵魂。这一切,有待于文化素养的提高,学科知识的充实你永远不可能跟上流行、时尚,progressive、newwave、jungl你懂吗?还有brit”
“哎哎,请打住,这么复杂,我哪懂啊!”他却不停下:“现在时尚的歌手都在玩电子音乐,追求着更丰富多样的风格了。而你的基本功,你的发音,还处于最边缘阶段我觉得,你可以确立一个奋斗目标”
等等,他怎么啦?一个开出租车的小司机,莫非也想来当我的教育家?我的训导者?
我愠怒地抬起头,想狠狠反驳他几句。但我却触到了一双令我心跳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坦城,充满关切也充满忧虑
我沉默了。
这天傍晚,我刚要出门,就被爸妈一前一后堵住了。
“去哪儿?”爸爸脸色十分难看。
“同学家呀,复习功课嘛。”这是我预先编好的谎话。
“哪个同学家?住在哪条街哪条巷?电话多少?门牌号多少”
爸爸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追问让我没有圆谎的余地,那目光像两把锥子,可以扎出血来。
“茸茸,我问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妈妈手里舞动着一叠钞票,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糟糕,我藏在衣橱里的钱被他们发现了。我有些心慌,结结巴巴地说:“那是是我挣挣的”
“你撒谎!”爸爸一声怒喝,开始翻找鸡毛掸,妈妈则立即关门关窗开电视。我心里一紧,知道一场男女双打就要开始了,而且他们不审出个结果是不会罢休的。趁他俩还在咬牙切齿,摩拳擦掌,我猛地拉开了门,通通通跑下了楼。
他们在后面大声喊叫着,我没有回头。跑过出租车时,我也没停下,只是匆忙说了句:“跟着我——”
不知跑过了多少条街,估计已经逃离了爸爸妈妈的视线,满头大汗的我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那出租车几乎是撵着我的脚跟停在我身旁,我跳上车,车子像箭一样飞驰而去,没多久就停在了“夜狼吧”门前。
门前彩灯眩目,光怪陆离,迎宾小姐玉树临风,脸上笑容妖媚迷人。我顺着铺了红地毯的台阶跑上去,还没进门,就听见一声喊:
“高茸茸,你站住!”
我下意识地一回头,顿时呆住了。是美丽!她正从街对面跑过来,萧瑟的夜风吹得她头发索索飘动。两个保安挡住了她,她急急忙忙说着什么,竭力想从保安的手臂下钻过来。我没来得及多想,一扭身钻进了“夜狼吧”将她的嚷嚷声抛到脑后去了。
我迟到了。
我站在门厅,不知是走还是留。出去吧,肯定要撞见美丽。进去吧,已毫无意义。
“哎哟,是茸茸小姐!怎么?还没走?”
一张脸出现在面前,是“夜狼吧”老板。幽幽的灯光下,他的头发和牙齿闪闪发亮。
“对不起,我迟到了!”
我不安地说着。他哈哈一笑:“不迟不迟,来得及,走走走,下半场还没开始呢——”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进了门。
四处一片昏暗,打击乐声却震耳欲聋。舞池里黑糊糊的,像一池沸腾的浑水,里边有很多黑影在拱动,却看不清一个具体的人。
突如其来的一阵低音炮声轰隆怪响,制烟机滋滋滋喷烟吐雾。一只追灯刷地闪亮,雪亮的光柱,将我钉住了。眼前已不是欣赏演唱的观众,而是大群舞动的人。那些人穿着怪异,头发蓬乱,一个个张牙舞爪,脑袋摇甩得异常疯狂。
“音乐,音乐,再刺激一点”
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脚步跺得通通响。
“靓妞儿,唱啊,唱个‘十八摸’”
角落里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引来一阵狂笑和尖叫。循声望去,那里一团漆黑。
我不知道什么是“十八摸”一时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乌烟瘴气中,一张张鬼脸面具从黑暗中浮起,摇动着,游移着,十分恐怖。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些鬼脸全转向了我。追灯逐渐暗淡,一只只看不见的手,粗野地伸向我,一把一把撕扯着。我又惊又怕,尖叫着,躲闪着,那些手就像章鱼黏湿软滑的触手,怎么也甩不开。
一个人迅速冲过来,拖住我奋力往外冲,冲破了那触手的网,又冲过走廊,冲出门厅,冲下台阶,用力将我塞进车厢,砰的一声关上门。
是小司机,他的衣服被扯得很乱,脸上还有血痕。而我更是狼狈,湖蓝色的连衣裙几乎成了碎布片,脑袋很疼,似乎被揪掉了几撮头发。
惊魂未定,陡然发觉车里还有一个人,凭着那熟悉的气息,我不看也知道那是美丽!
羞辱和惊恐使我浑身发抖,我哆嗦着喊了声“老师”就扑倒在她怀里。
“嘭嘭!”有人在车顶上狠狠敲了两下,粗蛮地喝道:“滚下来!”
车外是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手里都拎着棍棒,眼里凶光毕露。
“别怕!”
小司机很男子汉地喊了一声,一踩油门,车子轰地冲开了那些人,跃上了大街,顿时引来一片刺耳的刹车声。那些人追了过来,对着车子乒乒乓乓一阵乱打。
突然那些人扔了棍棒,迅速散开。这时只听警笛声大作,街边巷口霎时挤满了人。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回去的路上,梅丽老师什么也没有说,一直紧紧抱着我,像母亲一样轻轻拍着,拍着就着街灯幽暗的亮光,我看见了一张天使般美丽的脸,脸颊上泪珠点点。
我心绪纷乱,很想哭,也很想家
车子慢慢滑行着,小司机几次回头看看我,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到了我家门口,他想陪着梅丽老师一起送我上楼,梅丽老师却拦住了他。他往回走了几步,又冲过来一把拉住我,几乎是耳语般急促地说:
“如果,如果你我会等你或许”
他有些慌乱,踟躇着不知要说什么。直到我们上了楼,我还看见他呆呆地站在街旁。
妈妈一看见我,双手一拍,激动地说:“茸茸,茸茸,你回来了,梅丽老师,老师”
妈妈语无伦次地不知说什么才好,看得出她哭过。爸爸神色严峻,牙关咬得紧紧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握着梅丽老师的手,把她送出很远。
妈妈说,他们发现了我的钱,也觉察到了我的行踪,但我却跑了。他们无法找到我,只得向梅丽老师求助。
而从我逃离梅丽老师那天起,她就在寻找我了。那天她跟踪了我的出租车,然后看见我进了“夜狼吧”在被保安挡住后,她追问了小司机,这才了解了一切。而看到我久久没出来,她有了不祥的预感,立即催促小司机去喊我,她自己则机智地报了警。
“夜狼吧”成了我的一个噩梦。
噩梦醒来是早晨。
窗外小鸟在唱歌,嘀里嘀里一声接一声。
我趴在窗前,迎着阳光,逗着小鸟,心情逐渐明朗。一连几天,我没有出门,我的房间成了荒岛,荒岛上是一个思想着的鲁滨逊。
今天,我终于敢推开窗了,因为鲁滨逊看到大海上驶来了希望的风帆。
我的歌只是青春的插曲,浪漫而虚幻。属于我的路太长,我必须一步一步走下去,美丽说了,一个人拥抱着希望,把生命每一时段必须做的事做好后,理想之门就一扇扇打开了
现在让我做梦的是一双眼睛,它们像黑夜里的明星,照亮着我的梦境。尽管那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尽管他那么平凡无奇,但他用细润无声的温情关怀着我,他在我落入漩涡时保护了我,他懂我的歌,懂我的心他令我想到了一个甜蜜的词——“白马王子”
我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摸摸自己烫乎乎的脸,我是不是太无聊了呢?
窗外不时有出租车穿行,却没有那样红亮亮的颜色,没有那样动听的小风铃。
我强烈地想念起他来。我常常在梦中听到那可爱的铃声,醒来时满腹惆怅。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渴望见到他,渴望听到那悦耳的风铃声。但我既没留意过他的车牌号,也没问过他的姓名,唯一留在脑海里的,就是那串银色的小风铃。
我抱着希望,又按原来的时间出了门。
才走过街拐角,丁零,丁零,一辆红亮亮的出租车轻快地滑到我跟前。
我的心差点跳出了胸口,谢天谢地,他还在!
我高兴地奔过去,刚要打招呼,笑容却凝在脸上。
开车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孩,年轻快活的脸上孩子气十足。一见到我,他开心地吹了一声口哨,毫不陌生地说:
“嗨,你终于出门啦!我等了好多天呐。”
我十分诧异:“你,你认识我?”
“当然!你叫高茸茸,你爱唱歌!”男孩笑嘻嘻地说。
我摇头:“哦不,不,我已经不去唱歌了”
“要开学啦?”他关切地问。
“嗯”“走吧!我带你兜兜风——”他拉开了车门。
“前些天,那司机是”坐在车上,我掩饰不住我的疑惑。
“是我表哥!”男孩快言快语地接上了话:“听出来了吗,男高音啊,特棒!”
我的心忽悠一下,如崩断了一根弦,扯出了丝丝痛楚,嗓子眼里又酸又涩:
“这这出租车怎么回事?”
“暑假啊,闲不住,晚上出来替我过把车瘾,一晚上才拉30块钱,却贴钱进歌吧听歌,还美其名曰体验生活。体验什么呀,自己挨了打不说,车子也被砸坏了,好心疼咧。我修了好几天才修好,又重新漆了一遍,怎么样,像新的一样吧?”
他得意地拍了拍车,接着又说:“后来才知道是碰到了你,我以为我以为你们,你们”
男孩有些腼腆了,咧嘴笑了笑,懂事地说:“你讨厌他了?”
“不——”我冲口说出这个字,心里空空荡荡。
“他走啦,回学校去啦,北京”男孩拍了拍方向盘,很有些遗憾的样子。
我有些恍惚了,男孩的话伴随着轻轻的风铃声,像从云里雾里飘来:“他呀,做梦都想当个帕瓦罗蒂,放声高歌”
“丁零,丁零”
小银铃轻轻摇曳着,像在对我诉说什么。男孩小心地取下风铃,说:“送给你吧,这是他说的。嗨,想听听他的歌吗?”
他利索地插进了一张光碟,伴着一阵悠扬的音乐,一个纯净热情的声音响起:
“啊多么辉煌,灿烂的太阳,我的太阳,太阳”
那嘹亮的歌声就在小小的车厢里回荡,音乐伴奏汹涌澎湃。
我的眼泪随着那歌声滚滚而下,泪光中,我看见了灿烂的阳光,蓝色的晴空,看见了我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看见了我的校园和教室,看见了美丽的梅丽老师,我还看见,看见那双清澈坦诚的眼睛,充满期待也充满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