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雪夜

    　　有雪的冬夜，天黑不下来，视线所到之处皆是茫茫的一片白，大雪仍在优雅的飞舞着。

    路边的竹子被大雪狠狠的压弯垂下来拦在了路上，我猫着腰在竹枝的间隙里钻着，去赶隔壁大娘家的热闹场合。

    或许是有风撩动了竹叶上雪花的翼，或许是衣物上纤维的触角碰到过竹叶，也可能是噶吱的脚步声惊吓了雪花敏感的神经，不时有雪团簌簌的跌落下来，打在背上隔着一层薄布与叫羽绒的孪生姐妹窃窃私语。身后深深的脚印像赶脚的孩子一直紧随着我。

    很远的夜空里一两声犬吠，几声孩童和老人唤狗的声音响起，但没有一点余音的荡漾，干净利落。夜，马上又恢复了寂静。钻出竹林就能看到大娘家门缝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犹如万里云端中独居的仙家。我轻轻推开院门蹑手蹑脚的踏上阶檐从未关严实的门缝中向里瞄。

    屋内，好客的大娘正乐颠颠的搬着小桌，木讷的大叔则已经抱来一堆劈柴准备生火了。我使劲推开门同时一声大吼：不许动！没吓着一个人却惹得几声笑骂：谁怕你啊谁像你胆小啊。大娘边大声招呼自己找椅子坐边忙手忙脚走到墙边打开那个掉漆的旧木柜盖子，解开一个个蛇皮袋抓出各式各色的炒货。柴是历年的老干柴，很快桔红的火焰就伴着燃烧后开裂的声音窜得老高，电灯的光亮瞬间黯了下来，整个屋子里暖暖的，一群人坐在火堆边一边漫无边际的瞎聊一边着手动嘴对付那满桌子的吃食。

    昨天的牌局有人把自摸的牌又打出去了。隔壁那个巴西工作的男子三才都有为何还是独身？这农村的人再不要搬了啊，瞧这到处是空房子的哦，城里有啥好的，隔壁左右别说往来连认都不认识的。又互相摸摸身上深色老气的赘装感叹当年一件衬衣一件夹克，秋裤也不穿就度过了寒冷冬天那时冬天的气温实际上比现在还要低的多年轻就是好啊。

    有好动的人拿着火钳一直不停的敲打燃得旺旺的劈柴，火星四溅惹来嗔怪与拳头，还有人笑着指指水果刀：只跟你把手剁了

    一直插不上嘴闷头闷脑往火堆里添柴的大叔起身摘掉帽子在椅背上拍了几下，然后去杂物间提出来一个铁架子，放在火堆上：今天高兴，我来搞个稀奇事，好多年没这样烧茶喝了黢黑的茶壶底下，那些历经了春花秋月，白天黑夜，目睹过风霜雨雪的块块柴禾把自己收集了一生的艳丽和温度毫无保留的释放在这个乡情浓浓的冬夜，茶壶嘴里开始冒出热气。有人在喊：花生别吃了啊，不大娘好心好意的，到时候你们自己贪吃拉肚子了还怪她老人家。

    一小撮茶叶几朵菊花吮吸足了水分，缓缓的在杯中盛开出春秋的阳光，轻嘬一口热茶，有人拉开了棉袄拉链，挽起了裤腿叫嚷着：这内外夹攻的，太热了。火大了，火大了，人都会烤糊。大娘接茬：把你们烤糊了我负责，好难得大家伙聚聚，还小气几块柴禾吧。一边用胳膊肘推推大叔的膝盖：去去去，放勤快点，削几根甘蔗来。

    屋外，依旧静悄悄的。天，仍然没有黑下来。鱼虾躲在水草的残蔓下窃窃私语，野兔和黄鼠狼在洞里咂着嘴梦呓，麻雀栖在竹枝上打着盹儿。雪花是最勤劳的天使，正把各种甜美的梦铺天盖地的抛洒

    室内，火堆不厌其烦的燃烧，大叔把削好的甘蔗递给大家又去提了一捆劈柴。忘了时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在北京的土里神皇庙的菩萨说得起劲，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更有人生怕人家没听见她的演讲，用手舞足蹈来吸引着别人的注意力。

    地上已经扔满了瓜果皮副食包装纸甘蔗渣滓，却没一个人提议时间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