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就这么陷入一阵胶着状态,没有人先开口,也没有人想开口;沙穆直直看着对桌的小丫头,谷绝音则若有所思地望着回廊外,远处的海岸线。
“小姐。”福伯的声音突兀地闯进这一方宁静的世界。“时间到了。”他提醒着。
“喔!”谷绝音快乐的小脸立即沉了下来,缓缓地站起身朝福伯走去。
“你要去哪里?”沙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几天每到这时候,她总会离开一下,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却久久不见踪迹,个把钟头后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没去哪。”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病,只淡淡地回了句。“我等一下就出来了。”
她不想说,沙穆自然也没这个权利要她说,耸耸肩,他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无所谓,我就在这里等你。”
比绝音这下才又展开笑颜,重重地点了头“我马上出来。”这次她就乖乖听福伯的话,好早点出来和沙大哥一起看风景。
目送一老一少进屋去,沙穆即使心里有不少的疑惑,但他却认为自己没有查看的必要,所以双手置于脑后,二郎腿依然跷得高高的,闭目养神了起来。
没有注意到自己打盹了多久,沙穆是被谷绝音细细的声音给叫醒的。
“沙大哥。”
“唔。”睁开朦胧的眼,这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天使在对着他微笑。“天使。”这个天使还是没有光环的嘛,跟上回一样,只是全身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也没看到后头有翅膀。
“咦?”谷绝音疑惑地歪着头,他该不会是睡昏了吧!“沙大哥?”
“又见到你了不过我还活着,你带不走我。”眼前那粉红色的唇,一如初次见到时一样,单纯却又充满着清新的柔媚。
再偷一次天使的吻吧!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无三不成礼是不?
“沙大”同样的情况再度发生,单纯如她,还是没有免疫的本事,依然躲不过他突如其来的吻。
这一回天使的嘴里有浓浓的葯味,苦涩又带着一丝清甜,这股矛盾的味觉让沙穆彻彻底底的清醒。瞬间,天使化成了谷绝音,瑟缩地任他搂抱在怀里,两颊的红潮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这肇事者当然更是心里有数。
“绝音。”天使怎么变成了她?还是天使根本就是她!
沙穆的手指忍不住滑上她的唇描着唇形。
是啊!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这唇形完美得令人难忘,全世界只怕找不到第二个这么清新又带点柔媚的唇了。他向来记得每个他吻过的女人的唇形,原来他一直误把她当成要带自己上天堂的天使。
这个误会似乎太可笑了些。他露出怪异又可笑的表情,笑自己的蠢。
怀中搂着的娇躯仍然止不住地颤抖,但她低着头,教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绝音。”他试探性地叫唤。
一连串的意外让谷绝音没时间来得及理清,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对上一双盈满笑意,黑亮得的人的眼眸。
她的呆愕让沙穆证实自己的唐突和她的单纯无瑕。她真的像是一朵纯洁的小雏菊般惹人怜爱,心疼得不敢轻易摘下。
“你几岁了?”他问着,口气像极了在问一个小娃儿。
“十九岁。”谷绝音老老实实地回答。
沙穆一脸惊愕。“看不出来你已经十九岁了。”
但是真的没有想到。
这句话惹来谷绝音的一瞪,然而小脸却又情不自禁地红着。
他什么时候才能放开她呢?谷绝音怯怯地想着,却不敢开口要他放开她。
她从没有让人这么抱过,福伯顶多也只是在她小时候抱过地而已,而且对她来说,那种感觉像是被父亲搂抱一样,没什么害羞的感觉;但是沙大哥是个成熟的男人,他是不应该这么抱她的,这是没有礼貌的举动,可是令她讶异的是,自己并不讨厌。
她喜欢沙大哥,这一点她自己是知道的。沙大哥人很好,又很会找话题和她聊天,很会说笑话,开朗。长得又好看;更重要的是,她对她很好,好得不能再好。她会的词汇很少,只能如此单纯地表明自己对他的观感,那沙大哥呢?他对她又是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她什么都不会,是个等人服侍的千金大小姐,是个没一点本事的小女孩?
不知怎么地,她不想被当成小女孩看待,也祈祷他不要真的把她当成女娃儿对待,那会让她很难过、很难过。
镑怀心事的两个人身形是如此的紧紧相贴,也正因为各怀心事,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一方思绪中,才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道视线那是一道充满忧心的视线
柔和中带着华丽的旋律,轻轻的流泄而出,一键一音,在在显示演奏者高超的演奏技巧,让听的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摆首。
埃伯一双眼睛直直朝旁边那个睡死的家伙射去,大有恨不得在他身上射出千百个窟窿的气势。
这小子真是没品味,竟然在小姐弹琴的时候睡觉。没水准!
熟捻地为曲子滑下一个完美的尾音,谷绝音回过头,看见这等光景时不禁无声地笑了。
“小姐,别管他,这小子没有水准。”福伯气归气,还是降低了音量。
“让他睡又不会怎么样。”谷绝音倒是好风度地接受沙穆的不欣赏。“每个人喜欢的东西都不同,不能勉强的。”
这话是没错,但这小子也未免表现得太诚实了吧!这样大刺刺地打呼睡觉,完全不管小姐会作何感想。
“福伯,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走走看看?”趁沙穆睡得熟,她问出了自从他出现在她平静的生活后一直想间的问题。事实上,她想问的是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平日总是在她面前一脸和善的福伯闻言,立即抑郁地皱了眉。回家?他不认为小姐会喜欢那个家。“小姐。你答应过福伯不提的。”他语气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比绝音别过脸不愿看向福伯,她知道自己没有遵守约定,但是沙穆的到来是她和外界联系的另一个开始,她已经遁世九年,难道真要这样一辈子待在这个以天为罩、以海为护栏的天然牢笼里?
景色的美她看了九年,潮起潮落,她都能推敲出时间来;年复一年循环的月圆月缺,让她可以看着它算出精准的时辰;海潮音律的变化莫测也教她给摸透了。她的生活随着潮来潮往一逃谌过一天,枯燥无味得像是嘴里嚼着一块腊片似的,一直到沙大哥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他终究还是会走的,而她的日子又会回复到以前,她又会是不知世事,不懂得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的无知女子。
天知道她多想回自己的家,像个正常的女孩那样长大,可是福伯打小就不断提醒她,千万千万不要提起自己的家,不要说想回家这类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听话。只是最近因为和原本不属于自己这方枯燥世界的沙穆相遇后,想走进外面世界的心一天比一天强烈,强烈到忘了自己答应过福伯不再提这件事,忍不住开了口。
“为什么我不能回家?”
埃伯叹了口气,他哪会不愿意带小姐回家,只是他相信只要小姐想起那件事,就算自己使出吃奶力气要拖她回去,她也不会回去的。
“小姐,福伯不是真的想让你在这里待一辈子,相信福伯,有一天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剩下一年了。一年之后小姐就真的长大成人了。到那时候也该是她回家的时候了。
看着福伯的表情在她提起这话题后就一直凝着,谷绝音后悔自己无端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她不是有心要让福伯难过的。
“对不起,福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问的,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必须一直待在这里。”突然一种想法窜人她的脑中。“难道我的身体真的”
“没这回事。”福伯打断她的话,瞥了眼横卧在临时搬来的床上的沙穆,庆幸他还睡得跟死猪一样,没听兄他和小姐的对话。“会好的!相信福伯,一定会好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带她来这里了。
“那”谷绝音低下头,不一会儿又立即仰起脸,回复开怀的模样。“只要我身体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
“如果你真的想回家的话。”这一句话,福伯说得十分沉重,在沉重之余又夹杂了些许不确定。
“我当然想。”她想了九年了。
唉,她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福伯在心里如是想,走向她爱怜地抚了下她的长发“既然想就要乖乖听福伯的话,好不好?”
比绝音点了点头。
埃伯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躺在床上的沙穆突然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的撑起身体,两手高举,伸了个大懒腰。
“睡得好舒服。”这床还真是软!福伯转过身子,回头就是一句:“睡死你呀!臭小子。”不过幸好他打断了自己的话。福伯暗自在心里直呼着好险,他刚刚差点就说溜了嘴。
“沙大哥!睡得好吗?”谷绝音绕过福伯,来到床边站定。
“有催眠曲在耳边帮忙,怎么可能睡得不好?”这丫头弹的琴总是让他睡得这么舒服。
比绝音露出笑容。“刚才那首是贝多芬第十四号钢琴奏鸣曲的第一乐章”
“我知道。”他听她弹过很多次了。“那是你最喜欢的是不?”她在他临时的房间弹琴,是每天下午茶之后都会做的事,这两个礼拜他听的最多的就这一首。
“嗯,我很喜欢这一乐章,除此之外还有莫扎特的”
“绝音妹妹”沙穆挥着手,打断谷绝音的话,有点歉然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大哥我没那个首乐细胞,什么莫札特,贝多芬这种大音乐家我没看过也对他们知道不多。”就算他再怎么强迫自己提起兴致也是枉然、白费力气。
“没关系的。”压下心头莫名的失落感,她的表情明显的是失望,但是自己并没发觉。
这个就伤脑筋了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的沙穆一脸歉疚,他无奈地搔着头,一方面要接收谷绝音失望的表情,一方面又要接收福伯暗暗斥责的眼神。
无可奈何之下,他选择躲开老家伙的目光,一手环住比绝音纤细的肩,将她推向房门“陪我出去走走。”
“好。”她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
沙穆带着谷绝音绕过福伯,打开门领着她走出去。然而,福伯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是根本没离开过沙穆!
在走出房门之前,沙穆忍不住回头深沉地看了福伯一眼,然后使拉着谷绝音离开。
“我可以带吉利一起去吗?”谷绝音的声音细细地传进福伯的耳朵里。“我想它会很高兴的。”
棒了一会儿,他才昕见臭小子沙穆的回话
“可以当然可以”虽然答应,但他的声音却显得有点虚弱。
目送两个人离开的福伯,心里的情绪实在复杂得很,他是既担心又高兴、既害怕又忧虑。
天知道这种复杂的情绪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还有,刚才小姐跟他说的话是不是被沙穆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