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父亲发e-mail来说,他的学生们将要在春节后给他做米寿。“米”上面是个“八”中间是个“十”下面又是一个“八,米寿就是八十八岁的寿诞。
其实过了年,父亲也就87岁,可是我们家乡习俗,做寿都要提前一年。这好像要和时间赛跑,谁冲过那道“关口”谁就胜利了;又好像要把阎王老爷忽悠一下,让他该收人时误以为已经收过,就这样把老人再放生几年。
父亲是个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做寿就能添福添寿,况且他一辈子心淡如水,不喜欢为他的生日张张扬扬。但是学生们这么兴致勃勃,这么热情高涨,他怎么好意思扫他们的兴,拂大家的意呢?
父亲在信里说,学生们把庆寿的地址选在我家老屋。我回信道,这一折腾,别把你折腾病了。爸说,别的不怕,就是有几块大匾,屋子太矮挂不过来,得把屋顶往上抬。这一下我更担心了,说,别管什么匾子,挂不了扔到角落里去算了。可是没几天,父亲又发电子邮件来说,已请来建筑方面的师傅,把屋子给挺起来了。
学生是1945年的乐清柳市小学高小毕业生。父亲做他们班主任时,基本上还是个大男孩。他和学生们一起唱歌、一起打球、一起做一些新奇的实验,玩得特别开心。
可是说起来可怜见的,父亲这辈子任班主任也就只有这么一届,接下去他干了四年的教导主任。全国一解放,他因冤案入狱了,因此父亲的教师生涯终结在29岁。
也许是物以稀为贵,这1945届的高小毕业生们,倒特别记挂着他们的班主任先生。当年父亲还兼任过别班的音乐、自然课,那些学生们也爱凑热闹,有几位还掺和到这米寿活动里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那个伟大的春天之后,父亲的学生们热衷起开同学会来了,到了今年,最年轻的学生七十五岁,最年长的已是八十三四了。而父亲的同事们,大多做古,存活的寥寥几位,或视力不济,或腿脚不灵,或血压太高,或心脏搭桥;总之,他们已无法移趾参加学生的聚会。因此至今还骑自行车四处乱跑的父亲,就成了同学会争夺的对象。有阵子父亲住在我家,重阳节登高啦,国庆节歌赛啦,庆祝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大型活动啦,总有人打电话来请他去参加,把一位耄耋老人弄得走马兰台类转蓬似的。我感叹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你活到八十多倒活成抢手货了。
父亲的米寿被定在今年的正月十二。可是在去年的腊月下旬,父亲却感冒了。父亲对感冒的认知是:吃药打针一个星期,不吃药打针也一个星期。有这个理论支撑着,父亲坚决不去看病,他一个劲儿喝开水,妄图用水流把身上的病毒稀释或冲走。
父亲对感冒的蔑视和任性,简直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可是这一回却失败了,他发起高烧,并剧烈咳嗽,他仗着自己身子骨硬朗,谁也不告诉,躲在家里和感冒孤军做战。
腊月廿六,我们去看他,敲了半天的门,只见他踉踉跄跄地出来。他的脸烧得红红的,神情有点恍惚。我问: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他迷迷糊糊地答,没事,就就有点咳嗽。我找出体温计给他一量,天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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