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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首都机场啃麦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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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麦饼圆圆的,直径10公分,厚1。5公分,形如一面小鼓,我们家乡就叫它“麦鼓”

    它无馅,也没缀葱花或芝麻粒儿,可谓是本色到家了。我把它装在一个食品袋里又放在自己的旅行包里,几番折腾,它还是原来的样子。北方人就是实在,不像我们南方街上的面制食品,松松的,水水的,一捏,就瘪了。

    北京到黄岩的飞机是13点35分起飞,我不到12点就进首都机场了。奥运在即,北京的保卫工作十分到位,我得给安检留出充裕的时间。

    胃空了,我很高兴,现今的人山珍海味喂得太多,就怕肠胃雍塞。我推着行李车在机场里逛来逛去,发现好几处环境优雅的餐厅。隔着玻璃窗,我看见衣冠楚楚的先生女士们正在里面优雅地用餐。可是我不想进去,我不是怕花钱,也不是怕那些白人黑人,只因为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怪没意思的。

    我的包里有这么个麦饼,那是我早餐时花5毛钱从中国作协食堂买来的,另外还有一根红肠和一小包榨菜——前天外出游览时,疗养院配给的午饭过于丰盛而剩下的。我从不将好好的食品扔掉“粒粒皆辛苦”“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始终认为,暴殄天物是要遭报应的。

    这么些东西够我一顿中饭了。

    我来到一架饮水机旁,水笼头细细的,弯弯的,一高一低,像一对窃窃私语的情侣。于是我歪下脑袋,一按开关,那细细的水流刚好射进我的口中,不急不缓。

    我开始啃我的麦饼。饼很香,就是干了点,有这凉水伴着真好。我撕开了那包榨菜,榨菜就着麦饼吃非常合适。我刚刚向朋友学来对付红肠的方法,我把它拦腰拧着,拧了几个360度,再纵向一拉,它断了,一挤,粉粉的东西就出来了。

    我站在水笼头旁,啃一口麦饼,喝一口凉水,再吃一点红肠和榨菜,感觉相当良好。机场里熙熙攘攘,客人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旁若无人地匆匆过去。大家都忙,大家都奔自己的目标而去。我旁若无人地吃我的麦饼。虽然是站着啃麦饼,但是我吃得跟坐在餐厅里的人一样气定神闲,我还非常注意机场的卫生和清洁工的感受,决不让一点饼屑和榨菜丝掉在地上。

    我想起我小时候的麦饼。我们家乡不产小麦,却有一种叫“耒麦”的牲口粮,耒麦极贱,产量也高,麦粒却坚硬无比。那时候我们饿极了,就舀了些耒麦放到磨盘上,姐弟们一齐扑上去推磨,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磨出几升粉。可是耒麦的面粉揉不成团,它永远是开裂的,一擀,更是裂成一朵石头花了。我把“石头花”贴在锅沿上,把它烙成“耒麦鼓”耒麦鼓十分粗糙,嚼着它,像嚼着粗糠,不过我们也吃得挺香。我们的寡妇姑妈就常叹息道:“肚饱肉也苦,肚饿不管耒麦鼓。”姑妈还说,如果能掺点白面就好了。

    可是我现在啃的是纯粹的白面鼓!

    机场里,我是唯一的站在水笼头前啃麦饼的。我不觉这有什么不雅。我下放农村八年,番薯来了,我在水田里洗洗满是泥巴的手,抓起番薯就啃;当工人十五年,该吃饭时,我用草纸擦擦满是机油柴油的手,拿起馒头就吃。此刻我站在空调凉爽的候机大厅里,双手干净,时间从容,我还备有雪白的餐巾纸呢

    偶尔,也有人扭头看我一眼。我不怕他们看。我不穿名牌,但是衣着得体;我站着吃饼,但我仪态大方;我吃得简洁,但我从心底往外冒着中国人的自信。滥吃滥用、多占白拿才叫丢人呢。外国人不是常批评中国人爱摆阔爱浪费,说各个饭店一天要倒掉多少吨山珍海味吗?我想他们说是也是事实。但是我今天却无意中上演了“节俭秀”我要让他们看看,腰包鼓起来的中国人,也可以这样站着啃麦饼的!

    那麦饼实在是太结实了,我足足吃了半个小时,也喝了半个小时的凉水。

    我的手机滴滴响了,是一位朋友用短信问我在干嘛。我用餐巾纸擦干净了手指头,给她回信说,我正在首都机场幸福地吃麦饼。幸福!这是我当时真实的感受,幸福有时就这么简单。我飞快地打着字,我身旁的一位年轻人终于憋不住了,他问:你老还会发短信啊?

    我笑了,心想,谁说站着吃麦饼的人就不会发短信呢?

    这时机场的广播响了,提示我们登机。我提起行李,从容地向指定的登机口走去。一阵风过来,热呼呼的,我仿佛闻到家乡浓浓的麦鼓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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