颗心完全静不下来。
只要她一天不放弃,他就一天止不住胸口那份浓得化不开的忧患意识。
“悠作,你在发什么呆呀?”注意到他的失神,frankie在离他几步远的桌边停下,微俯下身,观察了他几秒,正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唤他回神聊个几句,就见他忽然站起身,笔一摔,顺手拎起椅上的外套就走人了。
同处一室,他压根就没注意到站在一旁像只麻雀般吱吱喳喳的frankie。
而frankie则瞪着一双疑惑不解的眼瞧着何悠作快步地走向医院大门。
“奇怪了,我身上是有气不成?都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呢,就这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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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纭妹怔怔地坐在行人阶砖上,不远处的灾场已剩下浓浓的白烟冉冉攀升,零星的火苗不时地冒出,又随即被流泄的水柱减去。见情况已完全被控制住,她踉跄着离开现场,跌坐在地,眼底有着怔茫及挥之不去的惊骇。
方才,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吗?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到她怔视着前方的眼前。
“来,暖暖心。”
“队长?!”呵,他说的极是,热烫的饮料是暖心,而不是暖身。
抖颤得厉害的手颤颤地捧住他强塞过来的杯子,紧紧环住,眼里蓄起了泪,她却极力地睁大眼,不让怯懦的泪水有机可趁地涌出湿濡的眼眶,胸口浮着剧烈地颤恸。突然好想、好想见到悠作。
“还好吧?”人高马大,长得又极出色的队长半蹲下身,脱下戴了数个小时的防火头套,搔了搔三分平头,关切的眼打量了她苍白近青色的脸庞。
火灭了,他开心极了;可秦纭妹的情况让他挺忧心的。
“呼”微吸了吸气。方才在火场进出时,是吸多了些让人身体觉得不适的呛烟。
“我我觉得很不舒服。”在她胸口、心里、四肢百骸,麻麻冷冷的感觉萦绕不去。
唉加入这个团队时,她就已经极感激老天爷对她的宽宏大量,队上的成员都对她极好,而几近不惑之龄的队长对她更是照顾有加,无论是因为她是新人,抑或因她是唯一的女性队员,他们都对她极好。
她感激在心,更常常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因为运气好就养成推诿工作的惰性。可是今天她觉得对不起他们。
她虽没失职,却也非完全称职。
“别在意,第一次的临场经验总是比较让人震撼的。”他安慰着她。
“我对不起。”吞了口口水,她轻喃。
的确,第一次,她亲眼看见一具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瘫躺在火场镑处;第一次,她亲耳听到惨号揪心的求救声在耳边回绕;第一次,她亲身处于被大火一寸寸噬啖尽的现场;第一次,她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质疑能吗?她真能适应这种无情的工作环境吗?
“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不由自主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干么跟我说对不起?”善解人意的队长拍拍她的肩,语气带着叹息“你做得很好呀,很多男人刚入行时,都没你这么勇敢呢!”半是实话,半是谎言,他低声嘟哝着。
“可是,我吐了。”
“我看见了,那又怎样?”不说还好,一提,他更是佩服了。
虽然她是新加入的成员,但因为火焰太猛,一时之间人员的调配又捉襟见肘,而凶猛的火势是不会等人员全都调齐了才发威的,没法子,情急之下只好连她也使唤上场了。而将她带在身边在火场里来来去去,就是怕若有个什么万一之类的意外事,结果呢,看他瞧见了什么?
几个人终于破门闯入了客厅,他们一眼就瞧见第一具半烧焦的尸体,血肉模糊的,这种骇人至极的场面连他这种司空见惯的老手看了都还会在胃部闹个几秒的翻滚,更遑论是满怀热血初入现场的小菜鸟。
而跟在他身侧的她当然也将这一幕尽瞧进眼里,是亲眼看着她白了脸,也注意到她在蓦然间紧咬着下唇,当时,还以为她眼一翻,就要晕了过去,怎料却不然。明明是一副就要呕呕心肺的崩溃样,却强忍着作呕的情绪,呼吸急促地做完他所交代的每一项工作,待强火消退为缕缕呛人白烟时,她这才踉踉跄跄地冲到外头去。
他没跟出去,但想也知道,她这一出去,除了极力替充塞了废气的肺部替换些清净的新鲜空气外,就是将满腔骇怕吐个精光。
坦白说,她的表现已足以让他竖起拇指夸声赞了!
“我竟然吐了。”她心魂空洞地喃声道。
“没人拍到这一幕。”他试图哄笑她。
可是,她恍若未闻,呆呆地捧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忘了啜上几口热饮以暖和不时泛着寒颤的身子,只就这么怔怔忡忡地空视着前方。
叹了叹,觉得有些不忍心的队长微启唇,正想说些什么缓和她的怅然若失,就见到前头快步走来的人影。
队长不禁胸口倏然松懈。
“你也看到新闻了?”
“嗯。”心疼的眼飞快瞟了下至今仍没察觉到他的存在的秦纭妹,再望向同他一样有着忧虑神情的队长,何悠作微勾起唇“谢谢。”话毕,心神便全投注在陷入失神状态的女人身上。
“不客气。”
细心的帅气队长也不打搅他们,望着微俯着瘦削脸孔的女人,叹气摇头,起身离去忙着处理善后。
紧抿着因忧忡而泛白的唇,何悠作凝望着她的脑顶,半晌,轻喟一声,他也学她一般就地而坐,宽阔的胸膛偎上她显见僵凝的背,双臂扬展,紧紧地将她护在其中,幽然凝重的颊轻贴上她冷汗未褪干的冰冷颊畔。
身后传来温暖且熟悉的气息让失魂落魄的她为之一凛,立即地,她放松全身的每一寸肌肉,将浑然无措的身子往后贴靠,怯弱且贪婪地汲取着他所传递过来的支持与热量,发白的唇扁了扁,鼻间的酸涩感更深、更浓了。
“悠作?!”
“嗯。”“我”
环着她的身,眼尖地瞧见她手中的杯子就快松落,忙不迭地将大手覆上她轻颤的小手,稳住杯子后将杯沿对上她的口,温柔带丝强迫地哄她小口、小口的啜了几口已变得温热的咖啡。
“我们来不及救他们。”
他轻叹一声“我知道,别想太多了。”
“火烧得好快,太迅速了,一时之间,我们根本无法冲进去救人。”除了拼命的拉长了一管又一管的水柱,尽量将水灌入火场企图减降温度,然后,就只能焦急的在火场外等候着火神疏忽的那一瞬间尝试闯入。
刹那间,真的是分秒必争的惊心动魄的骇人场面。
“别难过,你们已经尽力了。”
“是尽了力,可为何仍无法救回他们?”她抽噎着。
这一切根本不是任何人的错,她也不是内疚,但,就是止不住那一股又浓又重的无力感打四肢百骸强烈地涌上来。
那是一条条的人命哪
“凡事尽人事听天命,你太苛待自己了。”他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纭妹向来心善又内向,凡事都不爱向外人倾诉,尽彼着闷进心里;而今天的场景只是个小小的开端罢了,只要她仍是消防队的一员,诸如此类的事件会一再上演,然后,压力会随着工作所必须面对的生离死别,一天一天的加诸在她脆弱的肩上。
他不舍呀,怎舍得心爱的她在极度的压力下度过每一分钟呢?
“纭妹,为什么你不放弃”
“唉。”怔忡的她没有听进他的话,幽幽叹息“悠作我觉得我觉得眼睛好累呵。”
是酸疲,是被活生生且触目惊心的惨状给震撼的哀戚呀!教她怎能以平常心对待呢?那些原本该是跟她一般有血有肉、能蹦能跳的人类哪!一场火,当他们冲进去时,无数条生命已成了一堆僵硬漆黑的木般炭体。
无情的火焰,果真是教人胆战心惊,至今,她犹带惊悸,但还可以靠偎在心爱男人怀里,依赖他向来温柔又沉稳的爱恋缓和心绪的惊悚,可那些罹难者已无法再感受丝毫的喜怒哀乐了。
眼眶不知何时又已泛红,她想哭了,而静静的,她就这么倚靠着他淌下两行凉至心扉的清泪。
“带我回家。”
“我会的。”
“悠作”
“嗯?”
“你别离开我。”即使明知道她累疲了,该好好地睡上一觉,但经历了一晚的骇然,她无法忍受悠作不在身边的想法。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温热的唇轻吻着她的唇“纭妹,辞职吧,你这样子教我看了心好痛。”
“什么?”
“别再折磨自己了,听我的话,辞掉这份工作好吗?”
来不及听清楚他发乎心怀的低劝,没有任何预警,她就这么晕睡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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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作”
“嗯?”
“唉,你没走?”
“睡吧。”握着她的手,细细的吻轻落在掌心“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唔。”她听话地闭上眼。
半晌,寂静的安宁笼罩四周。
忽地低喟一声,秦纭妹没睁开眼,却似言似喃地轻哼一句。
“谢谢你。”
唇畔绽出一朵苦笑,何悠作没作声,只是俯下身,在她唇上吻了下。
相恋多年,无论是激情绕心或是温言柔语,再怎么晚,他也很少在纭妹的住处过夜,并非在乎他人的闲言闲语,而是怕自己不定时的工作传唤声会扰醒了她的好眠,宁愿费时在来来往往的交通上,也不愿她三番两次被吵醒。
可今晚,他走不开身。
就算是纭妹尚有神智的开口叫他走,嘱他回去休息,就算是明天还得起个大早忙开会、忙看趁,就算天就要塌下来了,他也走不开呀。叫他怎么放得开心让她一人孤单单地面对伤感呢?
即使,她浑然不知他的担忧而沉沉睡着。
苞队长打了声招呼,何悠作将晕倒在怀里的她带回家,轻手轻脚地替她换上舒服的睡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她的脸色依然惨白,眼睑紧合的陷入不安的睡眠中。而他的身子贴紧她的身,弓手撑着脸,眼不眨地看着她的睡容。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纭妹的面容竟已现出了憔悴的神色了。
眉心拢着愈来愈深的忧忡与轻恼,何悠作挪动身子,紧紧、紧紧地搂着因为极度疲惫,也因为惊骇过剧而时有抽搐的心爱女人,不由自主地打胸口长叹出一声又一声无奈的心疼。
从今而后,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开始浮现了。
他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劝服纭妹放弃这个才刚实现却压力重重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