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诺言早上出门前要辛晏然出去走走,她遂决定到中途之家转转。
她在那里住了四年,有许多点点滴滴的回忆,虽然生活清贫而辛苦,但至少平静。
如今,在物质上,她应有尽有;在精神上,却常有忐忑之感,总是无法踏实,好像踩在云端上。头上的光环随时都会被人摘去,无法真正快乐起来。
先见到辛晏然的人是珊珊。“你是晏然!?”她尖叫着,像是见到亲姐妹般亲热。
辛晏然见到珊珊也很高兴。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不然南医师不会那么神清气爽。你不会来一下了就走吧,我还有一点事去处理一下,待会儿再跟你好好聊聊。”
“呃,你去忙吧!我会待到中午才走。”
珊珊快乐似云雀,这么多年来没什么事让她改变。
这时,王皓也走了过来“晏然”他的声音里有着讶异。
她回眸一笑。“皓哥。”
见到王皓,马上让她想起他在香港的妻子,一个住在精神疗养院里的可怜女子。
“你终于来看我们了。”王皓小心翼翼地使用“我们”两字,怕惹来是非,她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他老板的妻子,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个需要他帮助的小可怜。
“你好吗?”她本想问的是:你太太好吗?
“还好。你呢?你的脸颊终于长了点肉,人也精神多了,有的时候财富是可以堆砌出快乐。”王皓开玩笑地道。
“不!在我身上,财富堆砌出的是脂肪不是快乐。”她要的快乐,万贯家财也买不到。不论多少前都买不回她父母的生命、买不回她快乐的童年。
但如果一切过往皆可改写,或许她和诺言也不会相遇。
“不或好像也没堆出多少脂肪。”他笑着补充。
“我以为你离开中途之家了呢!”
“一年前,我一度想要离开,后来南医师将我留了下来。我和珊珊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吧!”王皓喜上眉梢地道。
她吃了一惊。“你和珊珊?你在香港的妻子呢?离婚了吗?”
“她死了,在一年前自杀死的。”很久不曾有过的自责再度涌上他心头。
“怎么会这样?”她想起了多娜。
“她清醒时写下一封遗书,说不想拖累我,唯有她的死亡才能了结这一切折磨。”
辛晏然双脚几乎瘫软无法站直。一个女人,为了丈夫而自行了断,成全了丈夫的自由,活生生的例子难道是她最好的启示
王皓见她表情不对劲,忙问:“你怎么了?”
她看向他。“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妻子是个伟大的女性,她很勇敢,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如此牺牲。”
王皓心虚地点点头“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对不对?”
“这已不是我可以评论的,只要你觉得心安就好。”
他真的能心安吗?其实他一直良心不安,如果能心安,他也不会常常做噩梦;也不会于一年前在万念俱灰之下想要离开巴黎,到不知名的地方流浪。
“我痛苦过,要不是南医师开导我,我可能已经到世界的尽头浪迹天涯去了。”王皓苦涩地道。
“诺言?”他对这样的事会有何看法?
“是的,他要我将赎罪的心转移到济世救人上头,人都会犯错,对于不能挽回的错要想办法调适,找出纾解情绪的出口,他鼓励我不断进修,以更高深的医术救更多的人,弥补我在婚姻里铸下的错。”
她内心的担忧突然放下,知道诺言面对这样的变局也能安然面对,她或许就能舍得下了。
“若你真的做到,我想你死去的妻子在天上看着你也会很感动的。”
“但愿如此。”
路依莲已经失去耐心了,她约了辛晏然想最后一次提醒她。
“不管你的打算是什么,我都准备要公布那件事,到时不只是你有事,连你的共犯艾德医师也会被牵连。”
“这不关艾德的事。”辛晏然心急如焚。
“是吗?艾德伪造了一张死亡证明书,你说这关不关他的事。”路依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就别像白痴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问。”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辛晏然恳求道。
“你觉得这家店经营得如何?”路依莲并不针对问题回答。
辛晏然环顾气氛优美的coffeeshop。“生意似乎不错,尤其是在白天的下午时段。”
“这里的老板本来是个美国人,她开这家店的时候每个月都是赤字,后来她找我投资,我出了一笔钱,给她半年的时间,告诉她若在半年之内仍不能有起色,那么我将把这家coffee
shop买下来自已经营。半年之约很快就到了,店的营业额仍是赤字,那个不适合当老板的女人恳求我再给她半年的时间,你猜我给了吗?”路依莲问她。
“没有。”辛晏然觉得路依莲是铁石心肠,不可能答应的。
路依莲淡淡一笑。“猜错了,我给了。”
辛晏然有些讶异。“然后呢?”
“然后这家店依然赤字,直到由我来经营。”路依莲扬起了俏眉。“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很多人不论给多少时间,结果依然相同。”
“你才二十一岁,可是我发现你很有生意头脑。”辛晏然不得不佩服她。
“我从六岁开始,就跟在我父亲身边看他如何经营一家医院,虽然后来我放弃走医学的路,不过还是学会了一身本事。”
路依莲是跳级直升大学,二十岁便从哈佛大学毕业,美国哈佛的生涯让她整个人脱胎换骨。
“或许你的看法正确,你比我更适合诺言。”
“很高兴你终于想通了这一点。”路依莲开心极了。
“你外表柔弱,内心却是个强者。”辛晏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你才是真正柔情似水、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其实诺言是个强而有力的保护者,只可惜我不想放掉他。”路依莲不得不重申她的立场。
“我知道。”
这些日子来,南诺言和辛晏然的婚姻生活有如倒吃甘蔗一般,他相信假以时日,她也会像他爱她一样的爱他。
他神游了几秒,病人焦急的问话让他回神。
“医师,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
病人是一对夫妻,两人脸上的表情看来有着不安。
“放轻松,任何问题都可以讨论。”南诺言体贴地道。
“我太太怀孕到现在为止,差不多七个月了,可是最近却开始出现腰酸背痛的现象,而且有的时候还会有抽筋的感觉。”将为人父的怀特先生有些紧张。
“这是怀孕期间会有的一种症状,怀特太太从现在开始休息的时间要增长,背部靠着墙壁,伸直脚尖;或躺下时抬起脚尖。泡热水澡也能减轻酸痛的感觉,如果这些方法都没有什么效果的话,再来找我。”
“对了,医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怀特先生看来欲言又止,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南诺言看着他们。“有话直说。”
“我先生是想问你,我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还能不能做ài?”怀特太太羞红着脸问道。
南诺言亲切地笑了笑,然后在纸上用笔画了一些xìng交姿势。“基本上仍可以维持性生活,不过要小心,可以试试这些体位。到预产期最后一个月时最好停止一切性生活,比较安全。”
怀特夫妇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着离去。
这就是他的工作,好像例行公事,没有所谓的尴尬,所有敏感的字眼在他说来都很自然,因为他早已将他的工作以健康的眼光看待。
他看了看手表,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翻了翻病历,怀特太太是他今日看诊的最后一位病人,他可以下班了。
开着保时捷,听着莫扎特的音乐,想到家里有着心爱的女人等着他,人生至此再也没什么可求的了。而且,他认为他的小妻子很可能怀孕了,她的生理期一向准确,但是这个月
不知道她自己是否知晓?
艾德上街给鸟儿买鸟食,差不多一个月有一次这样的活动,辛晏然总是笑他满脑子的鸟子鸟孙。
鸟食店距离他的鸟园只有一小段路,散散步,不一会儿就到了。他背着帆布袋,手插入裤袋,吹着乡村小调,愉快地走着。
一只知更鸟突然冲向他,然后掉落在他的脚前,鸟儿的举动恰巧同时惊吓到与艾德一前一后走着的路依莲。
艾德蹲下来,探探鸟儿的心跳。“死了。”
路依莲轻抚胸口,不明所以地问:“一只鸟竟然在我们眼前自杀,为什么?”
“不知道,我得带回去解剖后才知道。”艾德由背包里拿出装鸟食的小袋子,倒出袋装鸟食,然后将知更鸟的尸体放如空出的袋内。
“告诉我解剖后的结果。”路依莲皱着眉头。
突然,另外一只知更鸟朝他们站立的矮墙快速冲去,不用说,可怜的鸟儿当场死亡。
路依莲见状尖叫出声。
艾德奔了过去,将第二只知更鸟收拾进背包里。
“怎么会这样?”路依莲不相信鸟类也会自杀,而且是一连两只。“不会有第三只吧!”
“应该不会。第一只死亡的是只母鸟,第二只死亡的是只公鸟,它们可能是殉情。”艾德正色地道。
“殉情?”她觉得匪夷所思。
“有没有兴趣知道答案?我的鸟园就在前面。”
路依莲点点头,随艾德进入他的鸟园。
半个钟头后,艾德替鸟儿完成解剖与化验的工作。
“母鸟可能是误食了有毒的食物,它的死亡是必然之死,物种的宿命。”艾德淡淡地说。
“公的呢?为什么也死了?”她好奇地问。
“公的胃内并没有毒性反应,应该是知道母鸟四了,所以殉情而死。”
路依莲震撼极了。“怎么鸟也通人性,也知道要殉情?”
“动物的七情六欲还有许多科学所无法探讨的层级,鸟类里也一定有少数深情的物种,就像你我今日所见。”艾德养鸟数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而且还得拟人化的解释动物的行为。
“你是兽医吗?”路依莲好奇地问道,她所认识的人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养这么多鸟的。
“不!我是精神科医师。”
她打量着他,突然叫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父亲疗养院里的医生,艾德。葛里瀚。”
艾德直视路依莲的眼睛。“你是路亨利的女儿路依莲?”
“是的。”提起路家的家世,她的优越感又不禁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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