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青不再到之禹办公室去。
一天、两天,到第五天的时候,之禹再也按捺不住。
就算没空陪她、就算两人不交谈半句,但她在办公室里,他就能安心。她不来了,他的眼光老是在她常坐的位置流连,无法专心沉气。
今天,巡视过pretty girl专柜后,不管后面的会议会否延迟,他直接把车子开进校门口。
“你等我一下。”他转头对艾芬说。
之禹匆匆跑进办公室,秀青没课。
“你很多天没去找我。”合上她的教师手册,他强势。
“我需要工作赚钱,”她微笑,掩饰心酸,她不是情绪性动物,即使分手,她但愿平和结束。
“你需要钱,告诉我,我给你。”
“我念了很多年书,是希望发挥所长,不是想让人包养。”
“我不喜欢包养两个字,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很抱歉,话说难听了,但那是你给我的感觉。”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她不语,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
“你在生气?为什么?”
“我没生气,你想太多。”低头,她忙著整理桌面。
“走!我们出去谈谈!”拉著她,他不容她反驳,秀青也不想在办公室里制造骚动,顺了他的意思,走出去。
前些日子她一直想找他谈。谈工作有必要让自己忙得忘记自己是谁?谈他对他们的感情是否还认真?但他太忙,忙到没办法拨时间给她。
没想到,等到失去联系了,他才愿意空出时间。
空中飘下细细的雨丝,不大,湿不了人,只能湿人双眼。
他们站在同一棵酸果树下,果实没了,他对她保证过,他给她的爱情只有甜,没有酸。
她认真他的话了,没想到,满心等待甜蜜的她,却尝遍一颗颗不想入口的酸涩滋味。
“首先,你在生气,我看得出来。”他说话。
“然后?”抚抚双臂,她有些冷,
“你可以用简单的方式做初步解决,也可以用比较麻烦的步骤做彻底解决。”之禹勾起她的下巴,认真说话,他的认真不受天气影响。
“什么叫作初步解决、什么叫作彻底解决?”她问。
“初步解决是你咬我一口,泄泄气,然后下班到办公室找我。彻底解决是你花点时间,把不高兴的原因告诉我,我们一次把原因消灭,不让不舒服挡在我们中间。”
拉开他的手,这两种方式都不能解决,正确的解决方式是他坦然面对家人,像争取他的事业般,争取自己想要的爱情。
“小不点儿,你不讲道理。”
他又喊她小不点儿,一个让她从生气到接纳再到感觉亲昵的代名词。
“我没有生气,倒是你,把工作告一段落后,仔细想想自己的心,想想你要的是什么东西?你真的想要我吗?或者我只是家人对你的另一个期待。”她分析。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还想讲话,但艾芬的声音适时切进来。
“之禹,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看见艾芬,秀青脸色黯然,深吸气,努力把事情看淡。
“看来你的时间不多,我们只能做初步解决。”秀青试著幽默。
“你咬了我,晚上会到办公室找我?”
“不会。”她摇头。
“为什么?”
“我必须花点时间想想,我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你要当首席老师、要当补界名师,或者你想学裁缝设计,我都可以帮你。”
“帮帮你自己吧,选择你真正爱的女人,过你真正想要的一生。”
转身,她想走,但下一秒钟,她让一股力量带进怀抱里。
这个怀抱她不陌生,温馨依旧、幸福依旧,只是她怎容许自己占有别人的幸运?她有严重的道德洁癖。
“什么叫作真正爱的女人?我懂了,你误会我和艾芬的关系。该死的,我坦白告诉过你我们两个人的过去,你不能因为我的过去,否决我的努力。”
“你弄不清楚吗?我是否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觉。”
“我的感觉是我要你,我们马上结婚吧!”
突然间,他发觉自己将要失去秀青,恐惧闪过心灵,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慌乱。
“为谁结婚?为你爷爷奶奶,父亲或者母亲?我不要。”
“我为我自己。”
叹气,她不相信。
“之禹”艾芬在他身后拉拉他的袖子,阻断他们的交谈。
看看艾芬,他晓得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一连串的行程都受到影响。
秀青笑笑,知道他的为难,她替他作主。
“去忙吧!答应我,忙完之后好好想想,选择一条自己最想走的路走。”
微雨在他的刘海间制造一串湿帘子,替他拨去雨滴,湿湿的水在她掌间汇聚,颗颗晶莹。
她温柔地把水滴放进他掌心,温柔地挥手看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在雨中模糊。
她一直鼓励他做自己不是?她还说过羡慕呢,她怎能违背自己?
“继续做个让我羡慕的人吧!”
轻轻地,掌心雨滴落上她腮边,粉粉的脸、粉粉的可爱不见,认识他的这年冬天,她的心不再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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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了又忙,总在夜深人静时,想起她,拨电话。
他承认他自私,承认没替需要早起的她著想,但秀青的态度让他惶惑,惶恐到忘记自私是种要不得的态度。
她不吵不闹、不要求他停下脚步看看她,她企图从他的生活消失,企图把自己排除在他的忙碌之外。
接太多次电话,秀青几乎在电话铃声响起那刻,清醒。
“是我。”之禹在电话这头,拿起她的宣传照片,一个二十岁的漂亮少女,成了他心中最美丽的唯一。
“我知道。”
趴过身,她拿来床头柜上的纸笔,一次次写下他的名字。
“我们十五天没见面了。”
“有那么久吗?”
她笑笑,忍过第一个十五天,接下来的十五天、十五天再十五天,会更容易忍耐吧?
“我没办法忍受了,我要结婚,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他实话实说。
不见她,他心底空荡荡,空得找不出方向,仿佛他的努力变成虚假,仿佛他的事业不再重要。
“一辈子?多么遥远的字句。”他的家人又给他压力了吧?秀青苦笑。
“不遥远,只要我们结婚,一辈子马上在我们眼前。”
“婚姻便是一辈子?或许。”
一辈子的婚姻必须以爱情为重要成分做组合,他们之间或者有喜欢、有需要、有习惯,但爱情缺席。
“什么或许?是必然!我的婚姻必然是一辈子!”他加重语气。
“那么你必须找个能让你维持一辈子的女人。”
“为什么我要找?你不愿意当我一辈子的女人?是你说要认真看待我们的爱情,要对我们的爱情贯彻始终。”他拿她的话堵她。
“我错了,贯彻始终包含太多的勉强,一旦有了勉强,爱情变得不漂亮;我现在觉得,最美丽的爱情叫作回忆。”
秀青强迫自己,把那段曾经当作美丽回忆,她不强迫他、不勉强他的爱情,她不舍得用婚姻,把他们曾拥有的快乐变成不堪记忆。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为什么最美丽的爱情叫作回忆?不过短短十五天,她竟然要把他变成回忆?他明明在这里,明明在为爱情努力,她却拿回忆两个字来搪塞自己!?
之禹跳起身,不管自己身上穿的东西是不是叫作睡衣,他拿了车钥匙冲出家门,他要问个仔细,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贯彻始终会加入勉强?
“我比较实际,知道生活是最现实的东西。”秀青幽幽说。
“我的生活不实际了?”
“我们有不同的人生观,我们站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我南下、你北上,有过短暂交会,我很满足。”
她不满足的,但她必须满足,必须用现实裁断贪婪。
“我不!我要更多更多!”踩下加速器,他用吓人速度在马路上奔驰。
“你不放手东边,怎采得到西边果实?钱你要更多更多,事业你要更大更大,爱情你要无数精采,贪心会让你错失最重要的人生。”
“别对我说教,我不是你的学生。”
“我不当你是学生。”
她当他是最爱的男人,因为爱他,她愿意为他亲手剪断束缚;因为爱他,她愿意处处为他著想。
“你可以要求我不花那么多时间在工作上,可以告诉我事业不要拓展那么快,也可以要求我拨出时间和你培养爱情,但绝对不可以告诉我,最美丽的爱情叫作回忆!”
他要当她的未来,当她的一生一世,就是不要成为她的过去。
“我是为你好,做真实的自己,娶喜欢的女人,不需要阳奉阴违,不需要逼自己走不喜欢的生活干线。”
“为我好?不!你在找借口,你想要的是自己好!”他的口气变得恶劣。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不是我要这么想,是你‘已经’这么做了,对不对?”
她做了什么?摇头,这十五天她做了回忆、思念,她写他的名字,在深夜手握住话筒,等他来电,她做的每件事都与他相关。
“不说话?我猜对了?你交到新男朋友,你找到另外一段新爱情。”嫉妒让人盲目。
“我”
“你需要一个时刻陪在身边的男人,你需要有人替你出头、替你遮风避雨,你要的不是我的爱情,而是我带给你的安全与便利?”
她不反驳。
“我被三振出局的主要原因,是我不能天天陪伴你?”推论是人类最可怕的能力。
“我们的人生方向不同,你该找个能和你并驾齐驱的女人,一同享受驾驭的快乐,而我,应该找到愿意同我缓步并行的男人,相携相扶,看遍人生好风景。”
秀青叹气,他怎不明白,坦然面对他和艾芬的爱情,会让事情容易?
门铃震天响起,秀青放下电话,冲到门边打开,面对面看他,她无语。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别的男人?”
她紧盯他,是不是她承认,他便愿意诚实面对自己的爱情?
泪滚落,小小的身子在风中发抖,她说不来谎话,爱他是真不是假。
她的沉默让之禹加深认定,他深吸气、吐气,然后抓起她的手,牙齿咬下。
三十秒,他转身、他上车、他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低头,秀青看着手臂上的咬痕,他终究舍不得用力咬她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她怎能不多替他著想、多爱爱他?
轻抚手臂,把咬痕贴进脸颊,她痛哭失声
车子在马路上狂奔,之禹不是生气,他是难平。
他谈过无数爱情,却是第一次尝到心碎,她没有比别的女人漂亮,没有比人家聪明,她固执保守,她没有自己,她只会忍耐忍耐再忍耐,这种女人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他心痛?
要他的女人多得是,他何必让自己难受?
嘎的一声,他把车子停在马路中间,手狠狠捶在方向盘,拉出一道长长的喇叭声。
一辈子两个人在一起 你说要加个或许
不是你不喜欢甜言和蜜语 只是你比较实际
两个人一辈子不分离 你问我好在哪里
不是你不期待永恒的恋曲 你说最美的爱情叫作回忆
为何连分手都不跟我争吵 撂下一句话就想逃跑
让我 爱难平 恨难消 情难灭 梦难了 心难过
你却放手 一了百了
离开我你就是为了我好 可知道这句话伤人不少
就算忘不了 没有大不了 反正一切都不再重要
我的心既然你全都不了 何必再继缋让彼此困扰
斩断纠缠的爱 从今就一了百了
午夜的广播里传出信乐团的歌曲,他细细听取、细细品味。
是啊,所有的女人都实际,都狡猾的使用“最美丽的爱情叫作回忆”来搪塞男人心,她不争吵、她说处处为他好,她学会最优雅的分手模式向他say goodbye。
那么他还在乎什么?他是应该放手一了百了,一了百了啊!
再次发动车子,深吸气,他是男人,他告诉自己,不过足一段爱情,没什么好在意,一了百了很简单,他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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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找上秀青的是贺家的爷爷奶奶,他们到学校找人,她没有理由不见。会客室里,贺家父母爷奶排排坐,凝重表情看着秀青。
“可以告诉我们,你和之禹是怎么回事?”贺奶奶问。
“我们从来就不是一回事”她打定主意不当第三者,也打定主意要之禹幸福。
“我们明明看见你和之禹在床上”
“你们知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只不过是聊天聊得太累,睡著了。”
“所以你和之禹不是一对?”
“嗯,我们在工作上合作愉快,如此而已。”她轻描淡写。
“那么艾芬的话是真的了?”贺妈妈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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