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比,”风显博在得意自豪中又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同情“但当今世间,若论做生意的手段,能让你爹爹我佩服的,也只有你龙伯伯了。”
“这龙震扬便是龙伯伯的儿子?”风紫虞猜到。
“不错,是你龙伯伯的独生子。”风显博点头“说起这个龙震扬,还有一桩奇怪之事。听说他从小蔑视商贾,苦读诗书,一心求取宝名,可就在他金榜提名,高中状元,成为天子门生后,却忽然放弃仕途,回到故里从商。你说怪不怪?”
“或许他忽然觉得为官不适合自己。”世间事,往往难料,所以她从不大惊小敝,虽然对此也有一丝好奇。
“也许吧。”风显博摇头“总之,他回到故里后,并没有进入他爹的商号做事,反而自筹资金,另立门户,在短短三年之间,迅速窜起,居然形成一股新势力,以独特的行事手段,抢了不少旧商号的生意,就连爹我几次与他交手,都甘拜下风。如今他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谁说的?”风紫虞笑了“我便不知。”
一旁聆听了半晌,瑞儿忽然清咳一声,拉拉她的袖子,瑟瑟地道:“小小姐,你其实见过他。”
“我见过他?”怎么可能?
“他就是那日咱们在月老庙旁遇到的虎爷。”
虎爷?!
风紫虞素来平静的心猛地一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悸动。
“他为什么会上门向我提亲?”她迷惑地口中呢喃,百思不得其解。
他,龙震扬,大名鼎鼎的虎爷,恐怕就连娶公主为妻都不是难事,为什么会向她这个垂死之人求亲呢?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距离她百里之外,龙震扬的宅里,另一人也提出相同的问题。
“风显博的女儿?爷怎么忽然想娶她?”
提问之人身着轻纱,面对铜镜梳理晨妆,盈盈地媚笑。
龙震扬此刻正躺在床上,褪去玄衣,披散的发包裹着结实硕壮的躯体,俊美的容颜也微卸威严的神态,嘴角勾起一道冷冷的弧线,但仍有一股气魄凝聚在眉宇之中,让人虽然靠近,却不敢亲近他。
“不是忽然,是计划已久。”他淡淡答道。
“爷很久以前就想娶风显博的女儿了?”梳理晨妆的女人一怔。
“不错,她家还算与我门当户对。”
“可是风显博不是好惹的,听说他女儿从小就有怪病,活不过二十五岁,若她嫁过来之后有什么闪失,爷不怕风家迁怒于你?”
“风家虽然财大势大,我可不怕他。”神色淡定的男子依然浅笑。
“可风紫虞是风家惟一的女儿,她若有个闪失,风家人拚了性命与爷周旋,也够头疼了。桃颖就是不明白,凭爷的家势、财富、样貌,娶哪家的女儿不成,为什么偏偏挑个病西施?”
“因为她家有我需要的东西。”停顿片刻,他终于道出答案。
“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需要爷拿大好姻缘去交换?”
“自然是重要的东西。”眉尖微锁,仿佛心中正在酝酿着大计。
“爷娶了新妇,不会忘了桃颖吧?”轻纱半裸的女子走至榻前,倚在他的身边。
龙震扬伸手一揽,将她纳入怀中,覆身压在胸下,轻挑她的发丝道:“你也说了,她是个病西施,你还怕什么?”
“桃颖什么都不怕,只怕爷以后忙着陪新人,没时间到我这房里来了”她在他耳边吹气如兰,挑逗他的心。
“那就趁现在多陪陪你。”龙震扬一笑,俯身含住她的樱唇,堵住她的话语。
帐幔之中映着晨光,却仍似昨夜般,躯体交缠一室旖旎。
茶刚刚泡好,他就来了。
这一次,没有侍卫跟随,也没有似凶神恶煞的黑衣,他穿着平易近人的青袍,骑着白马,孤身来到她面前。
店小二差点儿没认出他来,半晌才迟疑的唤了一声“虎爷”生怕认错人。
风紫虞坐在茶棚里,抬眸看到他的时候,露出淡淡微笑。
她依然包下了这个地方,不过今天并非为了观赏月老庙,而是为了见他。
有个问题,她必须亲自问他。
“公子请坐。”她率先开口“抱歉此处除了茶水之外,再无其他可以招待的。”
“不过,这儿却是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龙震扬似乎摸透她的心思。
“紫虞听说公子托了李媒婆去见过我爹。”她决定开门见山。
“是。”一双炯目直视她的眼,引得她一阵心跳加速。
“公子既然托了李媒婆,自然知道紫虞自幼体弱,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
“知道。”他惜字如金,一字一句皆简短得吓人。
“紫虞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娶一个短命之人为妻?”
“因为我托人算了命。”
“算命?”风紫虞一怔,他的回答倒出乎她的意料。
“李媒婆有全城所有待嫁闺女的生辰八字,我请人一一算过了,惟有风小姐与我最合,有所谓的旺夫之格。”
“旺夫?”风紫虞不由得失笑“我这副薄命,居然还能旺夫?公子真信这些迷信之说?”
“风小姐难道不信吗?”他淡饮一口茶“否则又为何出资修建这座月老庙?”
“建月老庙是向上天祈福,而所谓生辰八字,乃人为所排。我信天,却信不过人。”她语气坚定。
“难怪风小姐这些年拒绝了无数青年才俊的求婚,原来是信不过人。”龙震扬嘴角勾起一道弧线。
他是在笑吗?一向凶神恶煞的虎爷,原来也是会笑的。
风紫虞望着他那张捉摸不定的俊颜,竟有些恍神。
“风小姐?”
她拉回心神“若我无父无母,嫁给谁都没有关系,偏偏我的父亲是风显博,婚姻大事不能马虎。”
“说到底,风小姐今天约我来,便是想知道龙某是否对你风家有所企图,对吗?”龙震扬眉一挑。
如此直接的问话,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龙某倒想问问风小姐,我龙家的家产比不过你风家吗?”他不答反问。
“公子这几年把商号做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风家虽有些家底,却仍不及你。”
“那小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也说不清楚到底在担心什么。他要娶她,总得有个原因吧?光是因为八字相合,实在劝服不了她。
“难道小姐打算此生孤独终老吗?”他的深瞳再次映入她的眼帘,仿佛一枚石子在她的心湖激起无限涟漪。
她默默摇头。
谁不希望觅得美满姻缘,此生有人陪伴?可这是个赌注,稍有闪失,万劫不复。
“小姐可信缘份?”他又问。
“信。”不过只信上天所赐,不信世人藉着神明的名义搞的鬼。
“月老庙就在眼前,小姐可愿与龙某前去求一签?”他忽然提议。
求签?她一愣。
“如果求得上签,可否算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份?”他等待她的回答。
“算。”她终于点头。
同意与他一同前往月老庙,是真的把自己的幸福交给上苍安排,还是在他的劝说下动摇了心?
她不知道。只知道从前避而远之的地方,今天终于愿意跨进门槛。
这座月老庙,自开光安座那日起,便车水马龙,香火不断。
风紫虞戴上绢笠,以轻纱遮面,在善男信女中穿行。
她很少出门,也很少见生人,此刻心中有些惶恐,如果没有这顶绢笠的保护,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曝晒在日光下的女鬼,随时会灰飞烟灭。
大殿十分清凉,当她跪在石板上求签时,终于可以理解为何人人都信仰神明,原来,跪在这里,一颗心可以如此安定。
“上山采蘼芜。”她所求的签上如此写道。
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解签的先生就在那边,”龙震扬往殿前一指“去问问就知道了。”
把签递给解签先生时,风紫虞心中一阵紧张。
怕他为了讨好自己乱说一通,又怕他太过耿直告诉自己不好的消息。
只见解签先生把那简短的文字扫视一眼,徐徐道:“所谓蘼芜,又名薇芜,叶似当归,香气似白芷,民间妇人去山上采撷蘼芜的鲜叶,回来以后,于阴凉处风干,用作香料,填充香囊。姑娘是问姻缘吗?”
她点点头。
“恭喜姑娘。”解签先生笑道:“此签的意思是,姑娘即将苦尽笆来,觅得良婿。古人认为蘼芜的香气可令妇人多子,姑娘如嫁此君,必定是多福多寿,子孙满堂。”
风紫虞一怔,感到龙震扬炽热的目光正射向自己,此刻的她不敢与他四目相对。
“可‘上山’二字是何意?”她忍不住再问。
“意思就是大好姻缘虽在眼前,却需要姑娘不怕艰险,亲手采撷,否则就算夫婿再好,也终究是镜花水月,到不了姑娘手中。”
上苍是在暗示她勇敢地接受龙震扬的求亲吗?不管他有什么企图,不管未来如何
“多谢先生指点。”付了银子,她将那支竹签拿在手中,默默步出寺门。
知道龙震扬就跟在她身后,他在等待她的答案,却没有马上追问。
她忽然止步,转身看着他。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凝视他的双眼,不顾羞涩。
“只是一支签罢了,紫虞,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他改了称呼,亲匿地唤她。
这是第一次,除了爹爹以外,男子如此唤她,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跳出胸口。
“除了我们八字相合之外,你向我求亲,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她仍不放心,再次问道。
“有。”这一次他居然点头,深邃的目光中多了一种诚挚的东西,让她感到,他这次说的一定是真心话。“紫虞,你是这世上惟一不怕我的女子,还记得我们那天第一次见面吗?别人都在瑟瑟发抖,惟有你,仍在浅笑盈盈。娶妻不求别的,至少,要一个能与自己自在相处的人。”
她怔愣,胸中有股暖流滑过。
他说了这么多,这却是惟一可以打动她的理由。
虽然大夫都说她活不过二十五岁,但因她的家世及美貌,仍有不少有权有势之人前来提亲。她因不愿误别人的一生而一一找理由回绝,惟独他例外。
也许他俩的红线早被月老系上,才让她独自见他。
但上天给的缘份,都比不上他刚才说的话娶妻只求要一个能与自己自在相处的人!这句话轻易打破了她原本不嫁人的决定。
因为,嫁给一个懂心、惜心的人,是一件幸福之事。即使没有轰轰烈烈的爱,但能有细水长流的情感,她觉得才是幸福。
“你该不会因为我名声不好,所以才一再拒绝我吧?”龙震扬见她久久不语,自嘲地笑说。
“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好人。”她终于开口“我答应嫁你。”
他眸中一惊,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爽快的答案。
但他是好人吗?
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
因为,她看过他写的字。
字能显示一个人的性格,她看到了字迹中的清澈圆润,知道在他的性格中,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温柔。
他,并不像外人所认为的那样凶神恶煞。
她愿意将自己交给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懂她、内心温柔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