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伸手握住她持着匕首的手腕,大声地咳嗽着,笑“杀不了我,你只能跟着我了。”
她试图自戕的手枪被他夺走。
“我不会再给任何机会了。以后你这一生,不要想能从我身边逃开。”
她将脸埋进枕里,哽咽着:“我恨你!”
“可是我爱你。”他道。
他铁了心。
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杀得了他,开始试图逃脱。他收起她所有的证件、武器、通讯工具,买下山中一栋木楼,从尼泊尔分部抽调了一批心腹部队看守附近。他日夜陪在左右,寸步不离,终于令她清楚,她没有一丝逃走或自杀的机会。包括她的拒绝进食,他也有法子令她再度开口吃东西。
渐深的无望里,她只好于言语行动间屡屡挑衅,意在激怒他,以求一死。最过分的一次,她将早餐他亲手为她做的,尽数泼倒在他身上,这几乎是她平生做过的最为恶毒的事。
他不生气,怎样也不生气,他的脾气从没这样好过,好得不得了。让小狄知道,会被笑死。
她总是在这样之后,期待着他发火。这个时候,他总是含笑着走过去拥抱她、亲吻她“没有用的。”
当他放开她的时候,她便开始流泪。
他是她的噩梦,她却是他的天堂。
她终究会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他对自己说,可是他知道他的内心远没有他嘴角的微笑那样自信笃定。她沉默的眼泪时刻在提醒着他,他是一个蛮横的抢劫犯。
他做了,不后悔。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他会坦然承担,无比乐意。
可是,她真的会爱上他吗?
端木,那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插在他的胸口。家族婚约里,这个年轻的世家子弟、他的对手,算是十分理想的夫婿了,而且应该非常尊重她。他发誓,他得到的她,连吻乃至发梢都纯洁得像婴儿为此,他感激他,却也无比嫉妒。他不知道她喜欢端木到何种程度,但最低限度,她会非常敬重她这位未婚夫
他所无比自负的那些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因为在她仿佛坚不可摧的内心世界里,她拒绝感知。对她而言,他也许只是一个危险卑劣的绑架者。
这个绑架者一直企图得到她的爱情。
可笑的是,这个绑架者其实只是一个绝对的臣服者,被绑架的流着泪的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征服者。当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并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的时候,这甜蜜而痛苦的交锋,他才有星火的希望。
他是绝不可能放手的,没有人能舍弃天堂,他要一直留住她,他和她有一生那么长的时间。
当她开始流泪,他便再次拥抱住她,温柔地亲吻她到不再流泪为止。
渐渐地,她的眼神越来越深郁,越来越像一只折翅的秋蝶,非常安静,也不再试图抵抗。她常常从窄小的阳台眺望远方的山脉,黄昏微寒的斜晖里,珠峰的雪色缥缈柔软得如同泪光,她看得出神。他为她披上毛毯,拥住她一起看,一起出神。然后,跟她说很多话,梦呓一样的傻话与那么多他不喜欢说与他人知的往事,珍藏的、忘却的、试图忘却的、留恋的、信仰的、背弃的她偶尔会有交谈,大多的时候只是沉默。他还是喜欢说给她听,永远。他的一生可以向她坦白,他的一切都愿奉赠给她。
“我什么都不要,只请你放我走。”她说。
“除了放你走,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他说。
意外,发生在第二天同样的黄昏。
他只是在一瞥间,感到那块山岩很不妥,那是一个背山背光的角落,怎会有类似光线照射产生的微弱的反光?
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将身前的她扑压在阳台的地板上,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对阳台的卧室墙上爆起玻璃迸碎的轻响。
他按下左手手表的暗铃之后,才拔出那张备用刀片。
枪声没有再响,山岩后的枪手正待机而动。
卧室的门被打开,他的一名属下正急步走过来。
他放开她,示意已拔出配枪的属下掩护她先进入卧室。
阳台很低很窄。
她匍匐着前进,已经快进入卧室。
枪声陡然密集强猛,木质栏杆的扶手碎屑纷飞,他怔住。
下属的枪口抵住的是她的额头“请站起来,二当家。”
“你的枪口该对准的应该是我,不是她。”他道。
下属笑了“您手上还有几只刀片?还是她保险些”突然一声凄呼。他手中射出的刀片准确地切断了那扣住扳机的食指,心尚未落下,她却突然直起身冲向敞开的卧室门口。
对着阳台的墙面已千疮百孔,子弹呼啸如骤雨。
她非常聪明,为了逃离,不在乎死亡。
“你还可以阻止我吗?”
他冲入室内,冲向她,抓住她的胳膊,一脚踢上卧室的门。他抓得很紧,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
她吃惊的表情很美,像一块即碎的晶莹冰块。仍不甘心,一拳击向他的胸腹。
他叹息着制服她,令她再无计可施。
她顺着墙壁颓败地跌坐到地上,盯着他从背后前胸漫延至肩头的,白衬衣上宛如疯行的血迹,脸色苍白,眼中渐渐流下泪来。
枪手的那一枪没能要得了他的命,他的下属们却要了那枪手的命。那个背叛者的手枪沾着自己的鲜血被他命人送出,向那个以下犯上的老八问好。
他的心情难免恶劣。
山镇的夜,愈深愈冷,厚厚的毛毯似乎都抵挡不住那朔气,他总担心她冷,要紧紧抱住她才能安睡。她不做任何抗拒地顺从,安静枕于他肩臂间沉默的黑发,有一种锋利无比的温柔,却将一切的失落都弥补了。
“我不打算恨你了。”她突然说。
他似乎过了很久才能开口说话:“心地不可以太仁慈,只是一粒子弹而已,怎能这么轻易原谅我?”
他微笑着将她的手压上胸口,她退缩着想要抽出,却被他压紧。他要让她清楚地感知,他的心跳得多么快。
“我知道,你其实也是真心待我好。”她道,抬起头看他“你真的爱我吗?”黑暗里的双眸,像盛着星子。
“我从来没有像爱你这样爱过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以后也不会了。”他道,凝视那星子很久“我的答案够清楚吗?你呢,你爱我吗?可不可以同样清楚明白地告诉我?”
“我不能,我不知道。”她低声道,那星光如同漂浮在湖水中。
他心疼而又负罪,她是个刚强的女孩子,从前,恐怕没有这么多的眼泪。
“端木是个很好的人,是我的未婚夫,待我非常好你放过我,好吗?我会感激你。”
他冷冷地道:“我要的不是感激,这你很清楚。我爱你,所以我要你相同的回应,即便现在不能,总有一天会得到。”
沉默。沉默令黑暗益发寒冷如铁,伤感几令人窒息。
她将头深埋在枕中,一动不动。
他叹息着重新拥抱她,却发现她抖得厉害。
“不要这样,晓颐你不能明白我的感受,对我而言,你是一个意外的幸福,奇迹不会出现第二次。我有预感,我只有这一个机会,你只会途经我身边一次我发誓,绝对不能放过你,即便你恳求我,也不会。”他闭目道。
这些话原本不是不准备告诉她的吗?本该保留最后那一点骄傲的他忽然怀疑,他是不知不觉地向她妥协吗?直至终于有一天,他会放弃她?
“我什么都给你,好吗?世界这么大,有多少风景可以欣赏,有多少事情等待完成,什么样的心愿我都愿意帮你达成你原先的那个世界固然很美好,却又怎知外面没有更美好的光明所在?”
“我们明天就出发,除了日本,哪里都可以,等你觉得乏了,就回美国。我在加州有一座海岛,本来是准备退休后隐居的,现在可以提前使用了跟我回我的小岛,做我的女主人。”
他取下中指那枚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然后握紧她的手,使她无从推拒。
“这戒指关系重大,今后,你是它的主人我将它送给你,便不会再收回了。”他淡淡地道。低头吻她,却被泪水湿了面颊。
第三天,他已带着她来到里昂。
山迢水阔之间,日本已相隔几万公里,他仍觉不够,越远越好,最好遥远到她想不起。
他们在里昂逗留了一个星期,因为她喜欢海洋,他知道,她大学里学习的是海洋生态研究。
船行海上,她偶然舒展的眉宇与安宁晴朗的眼波,令他觉得人生只是如此便很幸福。当然,他从不会放开她的手他很清楚,她始终不曾真正屈服于他的爱情。
欧洲六月的初夏,在尽日的阳光下显得透明芳香,如同他微曛微眩的幸福之感。因为她不再疏离、她的微笑、她不经意透露的他已知或不知的关于她的一切。
她脸上依然苍白而美丽的忧伤,在目光相接之际,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眸里,情愫微妙而迷惘。
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和她有的是时间。
他微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