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当即将毕业的同学们,积极地谈论未来的出路时,有个固定带刺的酸言酸语,会在对话中不知不觉地便冒出来:
“哎唷,没办法嘛,谁叫我们没有一个有钱到吓死人的父亲,留一笔遗产供我们挥霍呢?”
“对啊,像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只好努力一点罗。”
或许有的只是抱着开开同学玩笑的态度,消遣一下。但这之中,还是不乏抱着见不得人好的心态的人。
然而,听在当事人项茗的耳里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无情的伤害。
“我开始想念起以前在私立学校的日子。”晚餐的时候,她对言少枫说。
“为什么?”
“那时候的同学比较单纯,加上大家家里的经济状况都不错,不会因为谁家多了几千万就大作文章,更不会有这种酸人的话出现。”她不高兴地叹气。
“他们这样的说法我并不苟同,我不觉得背后有财力支持着有什么不好。”他温和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他知道她一向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她因为继承一笔遗产成为众人羡慕以及忌妒的对象。
而“可以因此少奋斗三十年”的他,也连带变成大伙嗑牙的对象。
不过一向不在意他人想法的他,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地将此事当成耳边风。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一直不知道他家的经济状况,也不知道同学们也把他拖下水的她,没好气地回应。
他仅是微笑,低头喝汤,不说什么。
“我承认我跟我父亲的感情一直非常淡薄,他鲜少对我表达他的关心,但毕竟他是我的父亲,而他也没亏欠我什么,为什么大家看到的不是一个没了父亲的我,而是个继承遗产的我?凭什么我死了父亲还要被这样酸言酸语”
他抬头,看着她,轻按住她的手,缓缓地开口:“没这回事,我看到的是失去父亲的你,一直都是。”
项茗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这不够!她当时在心底呐喊着。
当她得知父亲的死讯时,她知道自己是无助的、是不知如何是好的,她第一次愿意承认自己有软弱的一面。
除了他以外,她不知道该联络谁。
而他也很快便到了,急切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
是,她感受到他对她的关心和在意,但她不要他问任何问题!
她渴望的,是他直接将她搂入怀中,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只要紧紧搂着她就好这样的要求对他而言是过分了,是不是?
她知道,如果他直接搂她入怀,她一定会抛下所有愚蠢的面子问题,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
然而他却只是这样问她,于是她很坚强地、一脸冷静地回答:
“我还好。”
到底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她从没有细细的想过,只知道那时候越来越忙碌的她,情绪持续紧绷着,随时都会爆发。
为了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她比谁都要努力,她抛开了原本那个“要当个贤慧的家庭主妇”的“天真”想法,重新妥善拟定了她的生涯计画,决定在毕业后出国念书、进入有远景、有潜力的公司一展长才。
她发誓,她绝不要让人认为她只是靠着遗产和父亲的人脉成功。她要所有人看到,她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成功的!
而当她为了未来而努力,积极地向前迈进的时候,她与他的距离,在她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越来越远了
“你呢?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会继续读研究所吧?”
出路的问题较少在他们之间加以讨论,大多都是她告诉他有关自己未来计画的种种。
“嗯,我想攻读经济博士,可能以后留在学校吧。”
她皱眉。“就这样?你不会想要进入大公司吗?”
他轻轻一顿。“我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或许是因为我不太有经济方面的压力。”
是他多心了吗?
以前的她从不会用这种像是在暗指他“颓废”的口气说话的。
“你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她的眉头又皱了下,吸了口柳澄汁。
她对他的家庭状况一直都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有三个妹妹,而她也只有看过他的大妹幼榕。
她猜,他的家境应该还算不错,但顶多跟自己家差不多吧。
“很抱歉,这是我无法告诉你的,因为其实我也不了解。”他仍淡淡地笑着。
他的确不是很了解,父亲才是言家的经营者。
对家里经济状况一向不甚好奇的他只知道,言家的财产一直是非常妥善地交给专人作规划投资。
而也因为他们一向不是那种挥霍的二世祖,几代下来,累积的财富很可观,打破了“富不过三代”的说法。
项茗皱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道:“你真是不积极。”
而他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如往常一样地微笑。“是吗?”
或许那时候的她,因为一直非常努力地想要获得其他人的赞同,持续加快自己的脚步,她鞭策自己成为最好的!
而相对的,一向显得十分闲适的他,便变得碍眼起来
她变得急躁,对眼前的所有事物都难以忍受。
她开始觉得两人合不来,开始觉得看不惯他这般被动、不够积极的模样,甚至开始觉得受不了他事不关己的微笑。
她变得挑剔,生病的时候,怨他没在旁边殷勤照顾;恼怒的时候,嫌他为什么这么笨拙;受挫的时候气他只会安静地待在一旁、却什么也不说。
这段感情谈了将近三年了,她也十分了解他了,却突然觉得步调一快一慢的两人一点也不合适。
而当时,这样的想法逐渐在她的脑海中加深。
顿时,他的和善、他的微笑、他的温柔、他所带给她的平静的感觉所有所有她一开始十分依恋的部分,全部扭曲变成了缺点。
一开始倒追他的人是她,而提出分手的人,还是她。
她实在是个矛盾到极点的人,是不是?
而分手,到底是不是个理智正确的决定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项茗看着自己的右手心,似乎还有他掌心的温度在上头暂留着。
而在她脑海中暂留的,除了他今天的模样,还有许多许多这几年她都不愿意让自己想起的过往。
凌晨一点三十二分了,她的思绪,还是离不开他。
“啊唔!”张大嘴,咬下,嚼啊嚼啊嚼。
言家的餐桌上,难得全员到齐,一派和乐地共进早餐。
五个大人吃的是烤吐司加上一杯意式咖啡,而坐在叠了好几个椅垫以达到正常高度的小娃儿吃的可没有这么清淡。
“大哥,宁儿一大早就吃汉堡好吗?”言初桐皱紧眉头,看着大口咬着汉堡的小娃儿,提出疑问。
从小到大,他们几个餐餐都吃得很清淡,看着对面那个小不点的前面布满了炒蛋、热狗、培根等食物,不禁有点惊恐。
“很多人早餐都是吃汉堡的。”言少枫温和地道,拿起纸巾轻擦掉小娃儿嘴边的酱料。“这些都是厨师们的爱心,难得有人这么捧场。”言少枫回答。“别怕,不会让宁儿吃了肚子痛的。”
“大姐要吃吗?”一向很懂得孝敬兄姐的小娃儿,看着一脸严肃看着报纸的言幼榕,问道。
言幼榕从报纸后探出头,看着那一小盘炒面,顿时胃抽痛了一下,但仍是硬挤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不用了,你吃就好,乖。”
“宁儿,你吃不下就给把拔吃好了。”一边虎视眈眈已久的言咏煜微笑着将女儿的盘子拉呀拉
“把拔你吃这个会中风啦。”小娃儿皱起眉。
噗餐桌上其他参与者不顾老爹脸上无光,都在偷笑。
“老爷”管家走进餐厅,在一脸郁卒的言咏煜旁边小声地说道:“revere的崔董事长在客厅候着,说是今天跟您约好要打球。”
“沈叔,董事长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言幼榕眼睛一眯,问道。
“是跟崔大少爷来的。”管家恭敬地说道。
“嗯啊。”言幼榕扮了个鬼脸。“我待会从后门走。”
千万别遇上那个阎王脸。
万一让那个内分泌失调男知道她是“那个言家”的女儿,她除了辞职不干以外就别无选择了。
“哦啊。”坐在幼榕对面上进小娃儿,有模有样地将她刚刚的表情复制到自己的脸上。
“榕儿不跟我去打球啊?”知道内情的言咏煜笑着,结束了自己的餐点,将报纸合上站起身。
崔老的那个脸从小就很臭的大儿子好像满哈榕儿的,唉,年轻真好啊,可以有这种闲情追来追去、打情骂俏的。
伹以榕儿这种个性,是绝对不会轻易给人家追的,光想到日后的发展,他就一阵愉悦啊。
他最喜欢八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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