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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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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自私,没有必要要三个成人和一只猫和我一起痛苦,请你杀了它吧!”胡小蝶嚎哭。

    “你别这样。”翁信良安慰她。

    胡小蝶抱着翁信良。

    “不要哭。”翁信良难过地说。

    “不要离开我。”胡小蝶说。

    沈鱼泡在浴白里已经一个小时,只要回到水里,她的痛楚便可以暂时减轻,水是她的镇痛剂。她不断在玩那个将有关连的事物连结在一起的游戏,她越来越肯定抽骆驼牌的彼得是虚构的。那个姓胡的女人长得像缇缇,所以翁信良迷上了她。

    尽管她多么努力,翁信良还是忘不了缇缇。沈鱼裸着身子从浴白走出来,穿过大厅,走到睡房,身子的水一直淌到地上,好像身体也在哭泣。她拿起电话筒,毫不犹豫地拨了一个号码,响了三下,对方来接电话。

    “喂”是翁信良的声音。

    沈鱼立即放下电话。

    她本来想问翁信良:“你什么时候回来?”拨号码的时候毫不迟疑,听到他的声音,却失去了勇气。

    “是谁?”胡小蝶问翁信良。

    “不知道。”

    “两点多了。”胡小蝶疲倦地挨在翁信良身上。

    他们听到叮当发出几声凄厉的呻吟声,已经是凌晨五点钟。叮当的样子痛苦得叫人目不忍睹。

    “到外面等我。”翁信良跟胡小蝶说。

    胡小蝶知道这是她跟叮当诀别的时刻了,她抱起它,深深地吻了它一下,泪水沾湿了它的脸。

    翁信良在叮当的屁股上打了一针,温柔地抚摩它的身体,它的身体冰冷,他给它人世最后的温暖,它终于安祥地睡了。这是他养了五年的猫。

    翁信良走出诊症室,跟胡小蝶说:“我送你回去。”

    “叮当的尸体怎么办?”胡小蝶哭着问他。

    “诊所开门之后会有人处理。”

    翁信良陪胡小蝶回家,胡小蝶双眼都哭肿了,疲累地躺在床上。翁信良一直坐在床边。

    “你不要走。”胡小蝶说。

    翁信良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胡小蝶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我去倒杯水。”

    胡小蝶微笑点头。

    翁信良到厨房喝水,诊所里那个电话该是沈鱼打来的吧?像她那么聪明的女人,应该已经猜出是什么一回事了。他实在无法回去面对她,但逃避她似乎又太无情。

    天已经亮起来,今夜没有一个人睡得好。翁信良走进睡房。胡小蝶抱着一个枕头睡着了,睡得像个孩子,她真正缺乏安全感。翁信良为她盖好被才离开。

    沈鱼裸着身体躺在床上,她没有睡着,连衣服都不想穿,翁信良头一次彻夜不归,她很渴望他回来,又害怕他回来会跟她摊牌,她害怕自己会发狂。沈鱼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进来的声音,应该是翁信良,她立即用被子盖着身体,故意露出半个乳房,并且换上一个诱人的睡姿,希望用身体留住这个男人。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翁信良经过浴室,咕咕正在舐浴白里的水,翁信良阻止它,并把浴白里的水放了。浴室的地上湿漉漉,从大厅到睡房,也有一条湿漉漉的路,翁信良走进睡房,沈鱼正在以一个诱人的姿势睡觉。

    翁信良走到床边,看到露出半个乳房的沈鱼,为她盖好被。他自己脱掉鞋子,躺在床上,实在疲倦得连眼睛也睁不开。沈鱼偷偷啜泣,他对她的裸体竟然毫不冲动,完了,完了。

    “那只波斯猫怎么样?”

    “人道毁灭了。”翁信良说。

    “她的主人一定很伤心。”沈鱼说。

    “睡吧。”翁信良说。

    沈鱼怎能安睡呢?这个男人很明显已经背叛了她。

    早上七时卅分,沈鱼换好衣服上班。

    翁信良睁开眼睛。

    “你再睡一会吧,还早。”沈鱼说。

    “哦。”

    “你是不是那个患上梅毒死了的猫的主人?”沈鱼笑着问他。

    翁信良不知道怎样回答。

    “我随便问问而已。”沈鱼笑着离开。

    翁信良倒像个被击败的男人,蜷缩在床上。

    沈鱼在电梯里泪如雨下,她猜对了,那只波斯猫是翁信良送给那位胡小姐的,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送的,总之是他送的。女人的感觉很敏锐,当姓胡的女人说猫的主人患梅毒死了,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充满怨恨,似乎故意在戏弄一个人。

    沈鱼在电话亭拨了一个电话到办公室表示她今天不能上班。

    “我病了。”她跟主管说。

    “什么病?”

    “好像是梅毒。”她冷冷地告诉对方。

    沈鱼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高兴。她走进一间西餐厅,叫了一杯雪糕新地。

    “这么早便吃雪糕?”女侍应惊讶地问她。

    雪糕端上来了,她疯狂地吃了几口,心里却酸得想哭。她拨了一个电话给马乐,他不在家,她传呼他,留下餐厅的电话。

    “再来一客香蕉船。”沈鱼吩咐女侍应。

    沈鱼吃完一客香蕉船,马乐还没有覆电话。沈鱼结了账,走出餐厅。

    “小姐!”刚才那位女侍应追到餐厅外面找她“你的电话。”

    马乐的电话好像黑暗里的一线曙光,沈鱼飞奔到餐厅里接他的电话。

    “喂,沈鱼,是不是你找我?”马乐那边厢很吵。

    “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街上打电话给你,刚才在车上,你不用上班吗?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你不用上班吗?”

    “我正要回去练习。”

    “那没事了。”沈鱼沮丧地说。

    “你来演奏厅找我好吗?只是练习,可以跟你谈一下的。”马乐说。

    “我看看怎么样。”沈鱼挂线。

    沈鱼走出餐厅,截了一辆计程车,来到翁信良诊所对面的公园里。她坐在花圃旁边,诊所还没有开门。

    九时正,朱宁出现,负责开门,已经有人带着宠物来等候。九时十分,翁信良回来了,他看来很疲倦。沈鱼一直坐在公园里,望着诊所里的一举一动。午饭时间,翁信良并没有外出,到了下午,姓胡的女人没有出现。沈鱼终于明白自己在等什么,她等那个女人,下午四时,她的传呼机响起,是翁信良传呼她。

    沈鱼跑到附近一间海鲜酒家借电话。

    “喂,你找我?”沈鱼覆电话给翁信良“什么事?”

    “没没什么,你在公司?”

    沈鱼伸手到饲养海鲜的鱼缸里,用手去拨鱼缸里的水,发出水波荡漾的声音:“是呀,我就在水池旁边。”

    就在这时,沈鱼看见胡小蝶走进诊所。

    胡小蝶推开诊症室的门,把翁信良吓了一跳。

    “不打搅你了。”沈鱼挂了线。

    翁信良好生奇怪,沈鱼好像知道胡小蝶来了,那是不可能的。

    “你今天早上答应不会走的。”胡小蝶说。

    翁信良拉开百叶帘,看看街外,没有发现沈鱼的踪迹。

    沈鱼使劲地用手去拨鱼缸里的水,水好像在怒吼,一尾油追游上来在她左手无名指的指头咬了一口,血一滴一滴在水里化开。她把手抽出来,指头上有明显的齿痕,想不到连鱼也咬她。

    沈鱼截了一辆计程车到演奏厅。她用一条手帕将无名指的指头包裹着,伤口一直在流血。

    演奏厅里,马乐和大提琴手、中提琴手在台上练习。沈鱼悄悄坐在后排,马乐看见她,放下小提琴,走到台下。

    “你去了什么地方,到现在才出现?”

    “你的手指有什么事?”马乐发现她的左手无名指用一条手帕包裹着,手帕染满鲜血。

    “我给一条鱼咬伤了。”

    “不是杀人鲸吧?”马乐惊愕。

    “杀人鲸不是鱼,是动物。我给一条油追咬伤了。”

    马乐一头雾水:“海洋公园也训练油追吗?”

    沈鱼听后大笑:“马乐,我还未学会训练油追。”

    “我去拿消毒葯水和胶布来。”马乐走到后台。

    沈鱼的指头很痛,痛入心脾。左手无名指是用来戴结婚戒指的,这可能是一个启示吧!她的手指受伤了,戴上婚戒的梦想也破灭了。

    马乐拿了葯箱来,用消毒葯水替沈鱼洗伤口,然后贴上胶布。

    “谢谢你。”沈鱼说。

    “你不用上班吗?”

    “我不想上班。”

    “发生了什么事?”

    “你一直知道没有抽骆驼牌香烟的彼得这个人,是不是?”

    马乐的脸色骤变。

    沈鱼证实了她自己的想法。

    “翁信良跟那个姓胡的女人一起多久了?”沈鱼问他。

    马乐不知如何开口。

    “请你告诉我。”沈鱼以哀求的目光看着马乐。

    “我不能说,对不起。”

    “我保证不会告诉翁信良,求求你,一个人应该有权知道她失败的原因吧?”

    马乐终于心软:

    “她是翁信良从前的女朋友。”

    “从前?”沈鱼有点意外。

    “就是在机场控制塔工作的那一个。她最近失恋了。”

    “她和翁信良旧情复炽,是不是?”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翁信良只跟我说过那个女人想回到他身边。”

    “我以为她是后来者,原来我才是。”沈鱼苦笑。

    “不,她才是后来者,她和翁信良本来就完了。”

    “为什么我总是排在榜末。”沈鱼说。

    “他不可能选择胡小蝶的。”马乐说。

    “他还没选择。”沈鱼说“你信感觉吗?”

    马乐点头。

    “我很相信感觉,我和海豚之间的相处,全靠感觉。我觉得我会失去他。”

    沈鱼说。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马乐失望地说:“你从前是一个很会争取的女人。”

    “是啊!是我把翁信良争取回来的。原来你去争取是没有用的,最重要是别人争取你。”沈鱼说“你觉得胡小蝶是不是很像缇缇?”

    “不像。”马乐说。

    “为什么我觉得她像缇缇呢?”

    “你害怕会输给她,把她想像成缇缇的话,输了也比较好受。”马乐一语道破。

    “不,她身上有某种气质很像缇缇,我说不出来。”沈鱼的指头还在不停淌血。

    “你要不要去看医生,听说油追咬人是有毒的。”马乐说。

    “好呀,死在一条油追手上这个死法很特别,我喜欢。”沈鱼笑得花枝乱坠。

    马乐站起来:“沈鱼,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的坚强和活力去了哪里?”

    “已经埋葬在我的爱情里。”沈鱼说。

    “那你应该离开翁信良,他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他。”马乐忿忿不平。

    “如果我明白,我便不用来问你。”沈鱼凄然苦笑。

    “我真不明白翁信良这家伙有什么魔力!”马乐说。

    沈鱼站起来向马乐告别:“你回去练习吧,我不打搅你了。”

    “你自己应付得来吗?”马乐问沈鱼。

    沈鱼点头。

    “我替你叫一辆车。”马乐说。

    “不用,我想坐渡轮。”

    “那我送你到码头。”

    “你打算怎样?”马乐问她。

    “不知道。”

    “要不要我跟翁信良说?”

    “这件事由我自己来解决。”沈鱼站在闸口说:“我要进去了。”

    马乐突然拥抱着沈鱼。沈鱼说:“谢谢你。”

    马乐轻轻放手,沈鱼入闸了,她回头向他挥手。渡轮离开码头,雾色苍茫,马乐独个儿踱步回去,他不知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勇气拥抱沈鱼。当她跟他说:“我要进去了。”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依依不舍的感觉,好想抱她,没有想过可能被拒绝,幸而沈鱼没有拒绝。但她说:“谢谢。”又令马乐很沮丧,她并不爱他,她是感谢他伸出援手。

    沈鱼坐在船舱后面,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凌乱,对于马乐突如其来的拥抱,她并不抗拒,那一刻,她也想拥抱他,在闸口前,她很想得到一份慰藉,很想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而马乐出手了。她觉得很悲哀,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她所爱的男人并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她不爱的却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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