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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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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如果是缇缇,也许你会的。”

    “回去吧!”

    翁信良送沈鱼回家。沈鱼开始后悔刚才没有从九十米高空跃下,跃下来不一定会死,然而,两个人之间的死寂却教人难受。

    沈鱼换了睡衣,翁信良一直没有换衣服,也没有脱去鞋子。

    “我还是搬走吧。”翁信良终于开口。

    “不,不要。”沈鱼抱着他。

    “不要这样,我们不可能一起。”

    “我保证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沈鱼哀求他。

    “你无需要为爱情放弃自尊。”

    “我没有,你便是我的自尊。”

    “你变了,你号召海豚的自信和魔力消失了吗?”翁信良叹息。

    “我仍然是那个人那个第一天看见你便爱上你的人。”

    翁信良软化了,他也需要慰藉。

    这一天,沈鱼不用上班,到演奏厅找正在彩排的马乐。

    “找我有事?”

    “经过这里,找你聊聊天。你近来怎样?”

    “你呢?”

    “我和翁信良一起。”沈鱼幸福地说。

    马乐好像早就料到。

    “你好像已经知道,是翁信良告诉你的吗?”

    “他没有告诉我,我从你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你正在恋爱。”

    “我是不是对不起缇缇?”

    “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但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

    “不要这样想。”

    “我知道他仍然挂念缇缇。那天晚上,我站在九十米跳水高台上,翁信良只叫我自己下来。如果换了是缇缇,他一定会攀上高台接她下来。”

    “不会。”

    “为什么?”

    “你不知道翁信良有畏高症的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畏高症?”沈鱼问翁信良。

    “谁告诉你的?”

    “我今天见过马乐。怪不得那次你坐吊车要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养神罢了。”翁信良笑说。

    “狡辩!你为什么会畏高?”

    “我小时候被一个长得很高的人欺负过。”

    沈鱼大笑:“胡说八道。”

    “我打算辞职。”翁信良说。

    “你要去哪里?”

    “我跟一个兽医合作,他在北角有一间诊所。他移民的申请批准了,每年有一半时间要在加拿大,所以想找一个合伙人。”

    翁信良辞掉海洋公园的职位,在北角兽医诊所驻诊,助理朱宁像日本漫画里长得比女主角差一点的女配角,嘴角有一粒痣,使她看来很趣致,她有点神经紧张,时常做错事,翁信良不明白,上一任兽医为什么要雇用她。她唯一的优点也许是对小动物有无限爱心,连患皮肤病的狗,她也跟它亲吻。

    沈鱼到诊所探过翁信良一次,看见穿着白色制服,梳着一条马尾的朱宁,她开始提防她。沈鱼觉得很可笑,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从来不会防范男人身边的女人,今天,却对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生戒心,是她自己已不是十八、廿二,而是二十六岁,还是因为她紧张翁信良?

    沈鱼想到一个好方法,要防范一个女人勾引她男朋友,最好便是跟她做朋友。于是,一个中午,她主动邀朱宁吃午饭。

    “你在诊所工作了多久?”

    “一年多。”朱宁说。

    “我也很喜欢小动物。”

    “是的,你的样子像海豚。”

    “你有男朋友吗?”沈鱼进入正题。

    朱宁甜蜜地点头。

    “是什么人?”沈鱼好奇。

    “我们十二岁已经认识,他是我同学。”

    “他也喜欢动物吗?”

    “他说他最喜欢的动物是我。”

    “我还以为现在已经没有那么专一的爱情。”

    “我想嫁给他的。”朱宁幸福地说“你呢,你会嫁给翁医生吗?”

    “我和你男朋友一样。”沈鱼说。

    朱宁不明白。

    “他是我最喜欢的动物,如果他不娶我,我会将他人道毁灭。”

    沈鱼不再对朱宁存有戒心,她亲眼目睹她提起男朋友时那种温馨幸福的笑容,有这种笑容的女人短期内不会移情别恋。

    二月十四日早上,沈鱼醒来,给翁信良一个吻,然后上班去。他上班的时间比翁信良早。这天发生了一件不如意的事,她骑杀人鲸出场的时候,竟然从鲸鱼身上滑下,掉到水里,出了洋相,观众的掌声突然停止,全场注视她,沈鱼努力爬上鲸鱼身体时,再一次滑下。

    她整天郁郁不乐,打电话到诊所找翁信良,朱宁说他正在将一头患上膀胱癌的母狗人道毁灭。沈鱼在电话里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

    “是那头母狗的主人在哭。”朱宁说。

    沈鱼下班后到市场买菜,她茫然走了三遍,也想不到买什么。一双新的布鞋却沾上了污渍,令人讨厌。回到家里,她把布鞋掉进洗衣机里,放进大量无泡洗衣粉和衣物柔顺剂,然后按动开关。一双鞋在洗衣机的不锈钢滚桶里不断翻滚,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沈鱼站在洗衣机前,聆听着这种空洞的声音,直至洗衣机停顿。她从洗衣机里拿出那双有红色碎花图案的白色布鞋来,黑色的污渍都给洗掉了。可是红色的碎花图案也给洗得褪色。要去掉难缠的污垢,总是玉石俱焚。

    翁信良回来了。

    “今天有一头母狗死了?”沈鱼问翁信良。

    “是的。”

    今天是西方情人节和中国情人节同一天的特别日子,电视晚间新闻报道,选择今天举行婚礼的新人破了历年人数的记录,是最多人结婚的一天。沈鱼把电视机关掉。她和翁信良都尽量不想提起这个日子。二月十四日,本来是翁信良和缇缇的婚期。

    在床上,沈鱼抱着翁信良说:“我挂念缇缇。”

    翁信良从抽地里拿出一盒礼物给沈鱼:

    “送给你的。”

    “我的?”沈鱼拆开盒子,是一只很别致的腕表,表面有一条会摆动的海豚。

    “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诊所附近的一间精品店找到的,你喜欢吗?是防水的,潜水也可以。”

    沈鱼幸福地抱着翁信良,她没想到会收到情人节礼物。因为怕翁信良不喜欢,她甚至不敢送情人节礼物给他。

    翁信良为沈鱼戴上腕表,这一天,原该是他和缇缇的日子,可是,现却换上另一个女人,虽然如此,他不想待薄她。

    星期六上午,一个女人抱着一头波斯猫进入诊所。翁信良看到她,有点意外,她是胡小蝶,是他从前那个在机场控制塔工作的女朋友,她的外表一点也没有改变,依然有一种不该属于年轻女人的迷人的风情。

    “真的是你?”小蝶惊喜。

    翁信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刚刚搬到附近住,叮当好像害了感冒,我带它来看医生,在门口看到你的名牌,没想到真的是你,我以为你还在日本。”

    “是今年中回来的。”

    波斯猫叮当好像认得翁信良,慵懒地躺在他的手肘上。

    “它认得你。”

    叮当是翁信良离开香港时送给小蝶的,叮当本来是他的病猫,患上皮肤病,被主人遗弃,翁信良悉心把它医好。小蝶爱上一个机师,那一夜,翁信良抱着叮当送给她,向她凄然道别。没想到她还一直把它留在身边。

    “它害了感冒。”

    “我看看。”翁信良替叮当检查:“我要替它打一支针。”

    站在一旁的朱宁协助翁信良把叮当按在手术床上,从翁信良和胡小蝶的表情看来,她大概猜到他们的关系。

    “费用多少?”

    “不用了。”翁信良抱着叮当玩耍,这只猫本来是他的。

    “谢谢你。”

    翁信良看着小蝶离去,勾起了许多往事,他曾经深深爱着这个女人,后来给缇缇取代了,缇缇可以打败他生命中所有女人,因为她已经不在人世。

    下班的时候,翁信良接到胡小蝶的电话:“有空一起喝茶吗?”

    “好。”他不想冷漠地拒绝她。

    他们相约在北角一间酒店的咖啡室见面,胡小蝶抽着烟在等他,她从前是不抽烟的。

    “你来了?”胡小蝶弹了两下烟灰,手势纯熟。

    “你这几年好吗?”小蝶问他。女人对于曾经被她抛弃的男人,往往有一种上帝的怜悯。

    “还好。”

    “你的畏高症有没有好转?

    “依然故我。”翁信良笑说。

    “我跟那个飞机师分手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结婚。”翁信良有点意外:“你们当时是很要好的。”

    胡小蝶苦笑:“跟你一起五年,渐渐失去激情,突然碰到另一个男人,他疯狂地追求我,我以为那才是我久违了的爱情。”

    翁信良无言。

    “他妒嫉心重,占有欲强,最后竟然辞掉工作,留在香港,天天要跟我在一起,我受不了。”

    “他又回去做飞机师了?”

    胡小蝶摇头:“他没有再做飞机师。”

    “哦。”

    “你有没有交上女朋友?”

    “我现在跟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

    小蝶的眼神里流露一种失望,她连忙狠狠地抽一口烟,呼出一团烟雾,让翁信良看不到她脸上的失望。翁信良还是看到,毕竟这是他爱过的女人,她如何掩饰,也骗不到他。

    “我现在一个人住,你有空来探我。”

    翁信良回到家里,沈鱼热情地抱着他。

    “你身上有烟味。”沈鱼说。

    “噢,是吗?今天有一位客人抽烟抽得很凶。”翁信良掩饰真相。

    “是骆驼牌?”

    “好像是的。”翁信良故作平静“你怎么知道是骆驼牌?”

    “我曾经认识一个男人,他是抽骆驼牌的。你的客人也是男人?”

    “嗯。”“抽骆驼牌的多半是男人,很少女人会抽这么浓的香烟。”

    翁信良也不打算去纠正她,女人对于男朋友的旧情人总是很敏感。胡小蝶抽那么浓的烟,她一定很不快乐。

    沈鱼把翁信良的外衣挂在阳台上吹风,那股骆驼牌香烟的味道她依然没有忘记,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她邂逅他时,觉得他抽烟的姿态很迷人,他拿火柴点了一根烟,然后放在两片唇之间,深情地啜吸一下,徐徐呼出烟圈,好像跟一根烟恋爱。

    三天之后,胡小蝶又抱着波斯猫来求诊。

    “它有什么病?”

    “感冒。”小蝶说。

    翁信良检查叮当的口腔,它看来健康活泼:“它不会有感冒。”

    “是我感冒。”胡小蝶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对不起。”

    翁信良递上纸巾给她。

    “你要去看医生。”翁信良叮嘱她。

    “吃治猫狗感冒的葯也可以吧?”

    “我拿一些给你。”翁信良去配葯处拿来一包葯丸。

    “真的是治猫狗感冒的葯?”小蝶有点害怕。

    “是人吃的。”翁信良失笑“如果没有好转,便应该去看医生。”

    “也许连医生也找不到医我的葯。”小蝶苦笑,离开诊所,她的背影很凄凉。

    胡小蝶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活泼开朗,以为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令女人老去的,是男人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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