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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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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顺理成章的爱情故事,只不过胡隶京省去了中间一段。

    他爹原本和秦嫂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佳偶,因为爹移情别恋爱上了母亲,于是亏欠了秦嫂。也正是如此,秦嫂才至今云英未嫁。不知是不敢爱,还是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

    虎老伯闭上眼体味着胡隶京口中的故事,话锋一转,他忽而问道:“你爹在你几岁时死的?四岁还是五岁?”

    “三岁。”比虎老伯估计的还早了一年。

    他颔首,长长地叹气之后,他再次发问:“你为什么不想做妖,反要做人?要知道,妖的法力虽然在六界中不算最强,但终归强过凡人,做妖比做人好。”

    “好不好别人说了不算。”胡隶京拨弄着树枝,他在想如果妖比人强,为什么望日当他妖性发作的时候他却害怕烛火,可平日里身为凡人的他并不害怕火光。

    “我爹死后,家母什么也不做,她甚至不顾年幼的我。整日守着那个冰棺材,她只希望找到办法追回爹的魂魄,让爹复活。是的!她是妖,她不像人那么脆弱,那么容易死去,但她活得一点也不幸福。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她和爹之间,死的那个是她,也许爹、母亲和我会过得更好。”

    他一口一个母亲,尊敬又疏远。真正叫虎老伯吃惊的是隶京才活了二十余年,却比他这个五百多岁的妖精更懂得这个道理,看来有些事情当真不能强求。

    在这个冒着寒意的深林之夜,五百多岁的他要告诉眼前二十岁的男人一个道理。

    “你见过海吗?”

    “海?”

    小时候,胡隶京曾跟随母亲去过海边,不知道母亲从何处得知人死后魂魄会聚集到海边,而身为儿子,他的血可以引来亡父的死魂灵,于是母亲就带他去了东海。

    他记得母亲割破了他的手腕,让他的血沿着海边一路洒下,直到日出。

    海边日出很美,他却痛得看不下去。

    海对他来说,并不是愉快的记忆。

    对虎老伯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欲望就像海水,你漂浮在大海中必然会感到渴,你的身边全是水,可只要你喝上一口海水,你会觉得更渴,于是你不停地喝,不断地感到渴,如此恶性循环下去,直到死亡那一刻,只有坚持到最后一刻都不喝一口海水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伯父,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相信是我吃了彪彪的娘吗?”

    在胡隶京尚未准备好之际,虎老伯忽然掉转话题来了个措手不及。只有这一瞬间,人的直觉是最准确的“不会!你不会吃了虎彪彪的娘,我不相信。”

    虎老伯笑了,两片虎斑熠熠生辉“人也好,妖也好,都有自己的欲望。你可以拥有它,但却不能被欲望逼得失去理智你比我强,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他重新阖上了眼睛,在入梦之前,他告诉想知道答案的半妖们:“当两个半妖水乳交融、阴阳相配的时候,就能依照各自所需成为人,亦或是妖了。”

    门外一双脚丫子蜷起又张开,反复体味着“水乳交融、阴阳相配”这八个字。

    胡隶京实在受不了了,回去这一路上,无论是在深林里、小河边,还是如今在马车上,她都时不时地伸出虎爪对他毛手毛脚,害得他直想跳下马车奔向自己清白的人生。

    现如今,她更是直接将自己的肉身挂在了他身上,当他脸长得比寻常姑娘家都要美,身体也没有正常男人的欲望,是吧?

    “虎彪彪,住手!”

    他大喝一声,总算赚回点男子气概,可惜下一刻,在她的魔爪之下,他的男性威严又一泻千里。

    她到底想干什么?

    “水乳交融、阴阳相配!”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自己的企图,不怕他听不懂。

    他倒情愿自己突然耳朵失聪,不用面对这一刻的尴尬。扒拉开虎彪彪缠绕在他脖子上的双臂,他坐得极端正“虎彪彪,你听着,在成亲之前我不会碰你的。”

    “你已经在碰了。”

    “我哪儿有”哦!对了,为了跟她保持距离,他的手一直拽着她的腰不放这也是碰,身为半妖,她怕是不知道男女之间所谓的“碰”是什么意思吧!“小妮子,男人有时候是很可怕的,要是不想接触让你后悔的事,最好离我远点。”

    “你会吃了我吗?”她天真地眯起眼睛看着他,他漂亮的脸蛋在她眼中变成细长的线,她闭上眼睛似乎就能装下他整个人“说啊!你会吃了我吗?就像母螳螂对公螳螂那样?”她曾亲眼见过,在交配的那一瞬间,母螳螂吃掉公螳螂的头。

    虎彪彪也会吸走胡隶京身上所有的妖性,还给他的是她身上所有的人血。

    他忘了她在深山野林中长大,或许他看不到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

    他会吃了她吗?

    水乳交融、阴阳相配,他真的要对她做这些?

    “等你成为妖精,你会离开我我是说,你会离开胡府,离开阳朔镇,对吗?”

    “当然。”这不正是他希望的吗?虎彪彪转过头,向车窗外望去,山林已被他们甩在身后,或许她又要开始漂泊的岁月“等我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谁知道你曾经半妖的身份,你就可以像个平常人一样自在地生活了。”

    对啊!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可一想到摆脱半妖的身份就等于摆脱跟她之间最后的联系,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或许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他居然居然排斥起成为人的想法。

    疯了!他绝对疯了!

    在清醒之前,他用双臂环住身体想休息片刻,可抱住的手臂却依稀残留着望日那夜她抱紧他的温暖

    回到胡府,在胡隶京向众多下人宣布成亲一事的时候,他仍未考虑清楚。

    也许睡上一觉,他能找到答案。

    吱呀

    迸旧的房门被推了开来,他却没有听见那轻柔的脚步声。

    “秦嫂!”

    她倚着门站在槛外,面朝着天井带着几许若有似无的惆怅。胡隶京踱到她的身边,在门内站定。也许是在山里跋涉太久,过度的疲惫让他的腿有些无力,他跨不过那道槛。

    秦嫂扬面望向月霜,月色好冷,凝出一片韵黄盖在墙头那道熟悉的影子她又蹲在那里了,带着一块虎斑,还有那久不发出声响的铃铛。

    “终于还是决定了?”

    “嗯!”夜凉如水,胡隶京双臂抱怀,聚集起几分温暖,不知蹲在墙头的她是否也感到冷“秦嫂,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决定娶她?”

    久经风霜的妇人吟出的笑竟藏着几许苍凉“因为你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液。”

    那个望日之夜,当虎彪彪吩咐小林师傅吹灭所有烛火的时候,她就该猜到了。也许她有些愚钝,可是看到虎彪彪那么用力地抱住隶京,不让他伤到自己,她亦心中有数。他们注定是要走到一起的,只是这份结合与爱无关。

    “我想知道的是,你打算永远和她守在一起吗?”

    胡隶京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想,不仅是我,连她也不打算和我守在一起吧!”

    如秦嫂所料,只是,她不懂“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成亲?你们大可以按照各自的心意去取得你们想要的东西,成亲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想过没有?”

    “水乳交融、阴阳相配也是一辈子的大事吧!”

    胡隶京忽然冒出的这一句,吓了秦嫂一跳。她知道隶京和虎彪彪之间需要结成某种关系,却不知道是这样的联系让他们各自取得所需。

    对于一个因为爱,抑或是恨而终身未嫁的老姑娘,胡隶京的决定意味着对爱的一种亵渎。

    “不管她的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液,她终归是个大姑娘,隶京,你不能这样!你这会毁了她,你不能”

    “所以,我决定与她成亲。”

    名义上,这辈子,她是他的妻,这是他唯一能给她的允诺。

    月移上虎彪彪弯曲的背,看上去她像是背负着一个沉重的负担。看在秦嫂眼中,她已不忍再多看。

    “我”

    “原来你在这儿。”小林师傅拿着披风疾步走了过来,披风盖在秦嫂的肩上。也许是年龄的差距,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碍男女之别“夜凉,多添件衣裳。”

    秦嫂拢了拢披风,她还真觉得冷了“谢了你还没忙完吗?成亲的事准备如何?”

    查了皇历,胡隶京娶妻之日定于八月十五,今日已是初三,为了筹备成亲事宜,一干家丁正忙得团团转,而小林的忙碌更多是为了平息风波。

    望日那夜,有几个男人隐约看见了胡隶京妖性发作时的模样,为了堵住阳朔镇四起的谣言,小林师傅和秦嫂已忙碌数日。这些自然是不能让胡隶京知道的。

    “我来请示少爷,看是不是要把夫人请出来。”

    被成亲的事困扰着,胡隶京差点忘了这一茬。母亲是万万不能从冰城里请出来的,一来这些年阳朔镇的民众从未见过她,乍将她请出,身份实在难以解释;再者,若母亲的美貌遗害世间,还不知会引来多大的风波;最重要的是,上次母亲打算用虎彪彪的妖性替爹还魂,保不定再见面来个你死我亡,现在的虎彪彪决不是母亲的对手。

    “不用了,高堂之上就请秦嫂带坐吧!”在胡隶京的心中,秦嫂甚至比那个永远只会守着冰棺材的母亲来得更亲切“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我。”

    秦嫂宽慰地摇了摇头“你奔波了这些天,累了吧?快进去休息!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然后就回房睡了。”

    “我陪你!”

    “我陪你。”

    小林师傅和胡隶京同时开口,片刻之后,胡隶京退到一边“我还真有些累了,让小林师傅陪你待会儿吧!”说着,他关上了房门,退到脚凳上坐下。

    不知道虎彪彪是怎么想的,坐在脚凳上靠着窗放肆身躯,这感觉还真不错。

    胡隶京沉眸遐想,除了那映在月亮上的虎斑,他更想知道当年爹为什么会放着这么好的秦嫂不要,偏爱上母亲。

    难道美貌真的能征服爱情吗?还是狐媚可以诱惑人心?

    他不信。

    虎彪彪那长着虎斑的脸算是丑陋了,可他却觉得她很可爱,尤其是回忆起望日之夜他欲寻死,她抱紧他的那一刻,她竟美得不可方物。

    他是呆子,小林师傅也够呆的,竟对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妇人呵护备至。还有秦嫂,爹都死了这么多年,她甚至连守着一个冰棺材的资格都没有,却仍独守空闺。

    他哪里知道,门外的妇人未能守着挚爱,却守住了一份私心

    京儿,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伟大,我守着你,不是我善良贤惠,是我的自私。你是志高唯一的骨肉,我一直想从你身上找到他的影子。每次靠近你,我都告诉自己:他就在我身边,从未走远。

    可是京儿,随着你身上的妖性频繁发作,我愈发没有信心。你不像志高,甚至连他的影子都没有。反倒是反倒我身边的小林,举手投足之间竟酷似志高的影子,就连声音、语调也像极了莫非是我眼花?

    答案,也许只有或缺或圆的月儿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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